有没有甜甜的医生文?(医生甜宠文推荐)
(完结)
文案:
陆淮予,颌面外科全国数一数二的专家,主攻颌面部缺损重建,多少人排队等他手术。
某天查房结束,余光瞥见坐在候诊室低头玩手机的简卿。
乖巧安静,像只倦懒的猫儿。
心血来潮要亲自主刀——拔牙。
手术灯架上挂起玩具猴子。
护士提醒道:“陆医生,给小朋友看牙才挂这个。”
陆淮予淡淡‘嗯’了一声,“她就是小朋友。”
-
简卿来医院拆线时,正巧撞上一个患者对陆淮予表白。
陆医生表情淡漠,语调冰凉,“你对我的感情,只是吊桥效应产生的错觉,别多想。”
简卿抿着唇转身离开,挂了个普通号。
叫号台报着她的名字,没等她走进诊室,腕处蓦地被人牢牢扣住。
“你怎么能去找别的医生呢?”
陆淮予的声音低哑徐徐,好像有一点点委屈。
*清冷禁欲心机颌外科医生x乖巧软糯游戏原画师
*男主没结婚没娃可放心观看,双c
一句话简介:一颗牙换一颗糖。
=
第1章 别脱了。
气温骤降,大雨如注。
整座南临市裹挟在氤氲的水汽之中。
梧桐成列的路面上,铺满被暴雨打落的黄叶,像是在和晚秋做最后的告别。
简卿到达周老师短信发给她的地址时,已经迟到了十五分钟。
她将贴在侧脸湿漉漉的碎发别在耳后,深吸一口气,按响门铃。
门铃的声音不疾不徐。
隔着门传来的脚步声渐近,也是不疾不徐。
咔嗒——
门缓缓打开。
一道阴影蓦然挡在她面前。
男人站在玄关处,一身裁剪得体的高定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肩宽腰窄,身高在一米八五往上。
五官深邃,眉骨精致。
银色细边的眼镜架在挺窄的鼻梁上,隐在镜片后的那一双眼眸漆黑如墨,下颚的线条清晰深刻,周身透着一股子清冷与疏离。
他的目光微垂,落在她的脸上。
简卿直勾勾地盯着他愣神,紧了紧发痒的右手,忍住了想立刻把男人画下来的念头。
头顶传来低沉很有磁性的声音,“家教?”
就连嗓音也是完美的。
她连忙收回视线,低头道歉,“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没事。”
男人语气淡淡,后退一步,让出位置,示意她进来。
玄关处已经摆好了干净的拖鞋,简卿换好鞋跟着他走进客厅。
房子是开阔宽广的大平层,高级灰色的极简风格。
“简卿对吗,时间,价钱,要求,周教授应该都和你确认过了吧?”
陆淮予找出一条干净的白毛巾递给她。
骨节分明,冷白修长的手指映入眼帘。
简卿有些拘束地坐在沙发上,接过毛巾,触感柔软舒适,下意识先道谢。
然后才说:“嗯,周老师都和我说了。周一到周五,下午三点到六点,教小朋友画画。”
小朋友的家长出手很大方,但要求不少。
一定要是南大美院油画系的学生,不能染发纹身,不能抽烟喝酒。
这在学风开放的美院,简直是比凤毛还稀缺的存在。
简卿为了得到这份工作,硬生生把一头漂亮的酒红色头发染回黑色。
原本的头发长及后腰,为了省一瓶染发剂的钱,也被剪成过耳短发。
毛巾被她按在头上反复的揉搓,很快擦干了洇在发间的水,挂在脖子上。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迈着哒哒哒的小步子,抱住男人的腿,像个小树袋熊。
小女孩年纪大概三岁,不及男人的膝盖高。
穿着粉色的公主裙,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小扇子似得睫毛又长又翘,粉嘟嘟的小脸白透软嫩,可爱的不像话。
陆淮予弯腰把小女孩抱在怀里,动作熟练。
黑色西装袖微微上收,露出精致的袖扣,举手投足处处是矜贵优雅。
“眠眠,叫人。”他的声音变得温柔亲昵,与刚才冷漠的语气不同。
陆眠眠盯着简卿看了许久,抿着唇一言不发,扭头把脸埋进男人的肩膀。
满是抗拒。
简卿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鼻尖。
“眠眠她有些怕生,有困难的时候你可以找秦阿姨。”他淡淡解释说。
在厨房忙活的秦阿姨点到名,探出一个头,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陆先生,这就是教眠眠画画的家教老师?”
“小姑娘长得真标志,眉清目秀的,高几了啊?”
“...大三。”
“都大三了啊?真看不出来,怎么这么显小呢。”秦阿姨吃了一惊。
陆淮予眼眸微抬,不动声色打量眼前的小姑娘。
小小一团,身高不及他的肩膀。
简单的白色卫衣,正面手绘了一只粉色小兔子,灰色牛仔裤洗的泛旧,布料颜色深了大半,被雨水浸湿。
天鹅颈雪白修长,湿漉漉的发丝乖乖别在耳后,瓷白的小脸好似一块无暇美玉,眉眼干净澄澈。
有些局促不安地摆弄双手。
确实显小。
他看一眼手表,声音冷淡客气,“我还有事要出门,客房有干净的衣服,不介意的话可以挑一件换上。”
简卿乖巧地应一声好,礼貌地站起身,“陆叔叔慢走。”
声音又软又糯。
陆淮予的步子一顿,没说话,大衣外套搭放在臂间,就这么开门走了。
有点冷。
简卿打了个喷嚏。
秦阿姨把晚饭的筒骨汤处理好,在砂锅里慢慢地炖。
从厨房出来带她去了客房,轻轻关上门,留她一个人在里面。
说是客房,房间依然很宽敞。
化妆台上摆满了贵价护肤品,大部分没有拆封,不染纤尘。
拉开厚重的衣柜门,里面的衣服着实吓了她一跳。
放眼望去全是高定礼裙,闪闪发光,好几件她在微博明星红毯时装照上刷到过。
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好在角落里还有几件日常通勤穿的衣服,简卿挑了一条吊带淡紫色长裙,搭配米色罩衫。
女主人的衣服都是偏成熟性感风,穿在她身上虽然也很美,但怎么看都有种不和谐的感觉。
像是偷穿大人裙子的小朋友。
眠眠一个人坐在客厅白色地毯上玩积木,瞥见从客房出来的身影。
一溜烟儿跑过去抱住她的腿,怯生生地喊:“妈妈,眠眠好想你。”
像是撒娇又像是委屈。
下一秒就要哭了。
简卿知道小家伙是因为她穿的衣服认错了,蹲下身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用哄小孩的语气轻声说:“对不起,我不是你妈妈呢,眠眠想妈妈了吗?”
眠眠仰着头,在看清她的脸后,抿着唇露出失望的表情,圆溜溜的大眼睛悄悄变得有些红。
但被教养的很好,并没有哭闹,只是乖乖地松开手,点点头。
“妈妈出门工作去了,很快就回来,姐姐教眠眠把妈妈画下来好不好?”简卿安慰道,没忘记她是来教小朋友画画的。
客厅阳台立起两个画架,一大一小,一高一矮,正对落地窗。
此时的雨已经停了,乌云散去,阳光明媚,斜斜从窗户照进来。
简卿很有耐心,教眠眠怎么握画笔,怎么画直线,怎么画圆,怎么画小人。
湿漉的头发已经干了,有一缕碎发总是不乖地垂落。
她索性用小小的画夹固定在耳后,露出雪白修长的天鹅颈。
-
接近傍晚。
陆淮予查完房,斜靠在医院的走廊,右手插兜,漫不经心掏出手机,习惯性打开远程监控软件。
手机屏幕上显示出家里客厅的全貌,两个小朋友乖乖坐在画架前,各画各的。
大一点的小朋友,身子微微向后仰,捏着铅笔对着窗外的景物上下比划,丈量比例和构图。
手臂动作间,柔软的针织开衫从她肩上滑落,露出纤细的系带。
系带打成漂亮的结,挂在单薄圆润的雪肩,后背的蝴蝶骨线条明晰。
眠眠画到一半,小手扯了扯旁边的人,眼神问询。
简卿笑着倾身凑过去,衣领微松,露出胸口大片雪白的肌肤。
晃目刺眼。
手机机身有些发烫,屏幕倏地一黑。
陆淮予锁上屏,再也没看。
护士长神色焦急,在走廊里张望,一眼便看见要找的人。
干净整洁的白大褂,衬衣领口系到最上,搭配深色领带,浑身上下透着一丝不苟的严谨。
由于外表过于出众,只是那么站着,就引来旁人频频侧目。
她步履匆匆走近,“陆医生,实验小学放学的时候有个孩子出了车祸,颌骨骨折,上下唇挫裂贯通伤,需要立刻手术。”
闻言陆淮予眉头一拧,大步往手术室的方向去。
·
秦阿姨抬头看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六点。
她刚刚接到家里的电话,有急事要走。
偏偏这时候陆先生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打到医院才知道是做手术去了,一时半会下不来。
以往有手术,他都会提前通知,这次不知是怎么给忘记了。
秦阿姨面露难色,把收拾画材准备离开的简卿叫进厨房,“小简啊,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我家孩子得了急性肺炎,你能帮我照顾眠眠一晚上吗?饭菜我做好了,你们一起吃。”
对刚认识的小姑娘提这样的请求,秦阿姨也很不好意思,搓着手极为不安。
简卿扫一眼在客厅埋头画画的小朋友,轻声问:“眠眠的爸爸妈妈呢?”
“陆先生还在工作,眠眠的妈妈——”
她忍不住抱怨,“一年到头出现不了几次,真没见过这样当妈的,丢下孩子不管,全靠陆先生一个人把眠眠拉扯大。”
闻言简卿沉默半晌,点点头,“阿姨您快去吧,我帮您看着眠眠。”
秦阿姨松了口气,“太谢谢你了小简。”
一下午的相处,简卿和眠眠已经熟悉。
小家伙又乖又听话,她也乐意帮这个忙,再陪眠眠一会儿。
“眠眠乖乖的,不要给姐姐添麻烦哦。”秦阿姨拿上厨房的垃圾交代两句,匆匆出门。
眠眠坐在餐桌边的儿童椅上,慢悠悠晃着两只小短腿,糯声糯气地道别:“秦阿姨再见。”
煲了一下午的筒骨汤发出诱人的香味。
小家伙自己用着米菲图案的碗和小筷子,细嚼慢咽地吃,周围干干净净,没掉出一颗米粒。
吃过晚饭,眠眠又跑到画架前,一笔一划,认真地画画。
画完画之后,她把晚上要做的事情,一项一项告诉简卿。
七点洗澡,七点半看电视。
八点喝热牛奶,八点半上床睡觉。
别看简卿年纪轻轻,照顾孩子的工作却出乎意料做得很好。
小家伙躲在被子里,闭上眼睛前,不忘说:“谢谢姐姐,姐姐晚安。”
声音软软糯糯,像个天使。
让人想把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能把孩子教的那么乖巧礼貌,家长功不可没。
简卿不由想起白天见到的男人。
周身的清冷和疏离,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矜贵又禁欲。
想不出来会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引他堕入凡尘。
客厅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以外尽是黑暗。
简卿坐在灯下,缩进沙发,披一条薄毯,拿着手绘本漫不经心地练习速写。
夜里雨又开始下起,淅淅沥沥。
伴着雨声,不知不觉,沉沉入睡。
直至晨光熹微。
在沙发上睡的并不舒服,简卿很早就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眸子,打着赤脚去到阳台。
伸手去摸晾衣架上的卫衣,已经干透。
她踮着脚把衣服和裤子够下来,搭放在胳膊上,站在窗前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吊带长裙垂坠贴在身上,没穿内衣,睡觉的时候嫌难受,简卿迷迷糊糊间给解掉了。
软软的胸脯又圆又挺又好看。
这间公寓在最高层,周围的其他建筑都矮它许多,视野极佳。
简卿打着哈欠回到客厅,瞥了眼挂钟的时间还早,淡紫色的长裙从下往上撩,准备换回自己的衣服。
露出修长雪白的双腿、紧窄有致的臀胯。
她的动作迟缓,还带着困意。
——慢慢将裙子撂到腰间。
纤细的双臂交叉至胸前,握住堆积在腰部的裙摆,抬起胳膊就要向上脱掉整条裙子。
“简卿,别脱了。”
一道低哑沉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三分的仓促。
周围静谧。
在空旷无人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和诡异。
?!!
简卿打了个激灵,顿时清明,惊恐地瞪大眼睛。
第2章 你和我睡的时候,结婚了吗……
一场手术通宵达旦,连做了十四个小时。
下手术台以后,有个护士撑不住直接被送去挂上了盐水。
陆淮予解开领口的扣子,扯松了领带透气。
领口微微敞着,锁骨深邃,透着几分说不明的欲气。
打开手机才发现秦阿姨打来的三个电话。
眉心皱起,担心是眠眠的事情,回拨过去。
弄清楚原委后,陆淮予漫不经心点开视频监控软件。
小家伙睡的香甜,被子盖的很好。
小脸整个埋进被窝里,只露出半个脑袋。
修长冷白的食指左滑,切换到客厅的摄像机。
简卿出现在屏幕中央,半眯着惺忪的眸子,疲倦又迷离,睡乱的头发翘起一缕呆毛。
吊带长裙的系带不知什么时候滑落,胸口大片雪白,锁骨精致立体。
层层叠叠的裙摆被她撩到腰间,作势往上,下一秒两团柔软就要呼之欲出。
——智能家居摄像机拍摄到的画面
1080p高清画质。
Ai特写追踪,自动数字变焦。
女孩白皙到几乎透明的肌肤,纤秾有度的身段。
要多清楚有多清楚。
......
饶是一向淡定从容的陆医生,也眸色一变。
他反应快速地按下软件里的语音功能,出声阻止。
拿手术刀极稳的手,在这时候有些微抖,生怕慢了一秒。
陆淮予别过脸,挪开视线没有看屏幕,“客厅里有摄像头,你要换衣服去客房换。”
-
男人的嗓音低低沉沉很有磁性。
好像云淡风轻。
简卿顺着声音的方向,抬眸才注意到电视机上方明晃晃的摄像机。
慌忙把裙子撩下,抱着卫衣捂住脸,跑出摄像机看不到的范围。
幽深的镜头静静杵在那里。
让她想起男人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
周围的环境静谧无声,场面尴尬至极。
简卿身体轻颤,脸颊一路红到耳根,连脖子也是绯红。
内里的情绪波涛汹涌。
那么明显的地方,她是真的眼瞎啊。
为什么她能睡迷糊到以为这里是大学寝室,直接就在客厅换起了衣服。
此时此刻,简卿恨不得现在就收拾东西走人,再也不出现在这里。
像是猜出她的心思,男人好听的声音从摄像机里再次传来,“你在家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不疾不徐,沉静如水。
-
周护士收拾完手术室,推着医疗仪器出来,磨磨蹭蹭许久。
等到走廊一侧的男人挂断电话,边看手机边往回走,忙不迭直起背问:“陆医生,一起吃早饭吗?”
陆淮予淡淡却不失礼貌的婉拒,“不了,家里的小朋友还饿着。”
声音低哑温柔。
望着男人挺拔修长的背影匆匆离去。
周护士愣着神,久久挪不开视线。
护士长瞥她一眼,病历板轻轻敲头,“发什么呆呢?”
“没、没什么。”周护士磕磕巴巴,托盘里的手术器械被她弄得哐当响。
胸口上下起伏,如小鹿乱撞。
满脑子都在回想——
陆医生大步经过她时,对着手机屏幕,好像点开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
清冷禁欲系男神的形象她心中轰然崩塌。
-
简卿在客房换衣服的时候,神经兮兮地环顾四周。
在确认没有摄像头以后才快速的换回自己的衣服,生怕又出什么幺蛾子。
她浑身僵硬地坐在客厅沙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之所以没走,倒不是因为真的听话,而是不放心小朋友一个人在家。
门外响起输入密码锁的声音,尴尬的感觉更强烈,几乎令她窒息。
感觉到男人站在玄关处,发出细微的声响。
简卿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更不敢扭头去看。
“来帮我拿一下东西好吗?”
他的声音喑哑,有明显的疲惫感,比平时多了三分柔和。
简卿乖乖‘哦’了一声,跳下沙发,接过他手里鼓鼓的纸袋和三杯热饮。
低着头,像是做错事心虚想溜的小孩,“陆、陆叔叔,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陆淮予淡淡看她一眼,“我很老吗?”
问的认真。
简卿一愣,盯着男人的脸看。
面庞立体,五官深邃。
凌乱微湿的黑色短发,银色细边的眼镜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摘掉,没了镜片的遮挡,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完全地显露出来,眼底微微泛红,敛去了三分的冷感。
简卿摇摇头,小声地说:“不老。”
一点也不老,相反很年轻,很好看。
“那你叫我叔叔?”陆淮予挑眉。
他也不过比小姑娘大了九岁,还没差辈儿呢,怎么就沦落到叔叔的份上。
简卿眨了眨疑惑的眼睛,脑袋微微倒向一边,脸上摆出试探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那叫眠眠爸爸?”
......
还不如叔叔。
陆淮予沉默半晌,“叫我名字就可以,先吃饭吧,我去叫眠眠起床。”
“不用了不用了,我回学校吃就行。”简卿连忙摆手,拿起画板就要走。
还吃什么饭,她怕尴尬死。
看出小姑娘是真的脸皮薄,陆淮予薄唇轻抿,没有强留,从裤袋里摸出手机递到她面前。
“家里一共装了两个摄像头,一个在眠眠房间,一个在客厅。之前忘记提醒你,是我的失误。”
解释的声音低缓徐徐,斯文有礼。
“手机里会自动存储监控视频,你自己来删也会放心一些。”
陆淮予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淡淡地说:“视频我没看。”
“......”
面前的手机屏幕漆黑反光,衬着他的手,骨节分明,冷白修长。
简卿怔怔地盯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眸,像是古井无波,天然的让人信任。
原本以为陆淮予会若无其事,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把这一茬给揭过去。
却没想到他却在认认真真,一本正经地解释和道歉。
心底萦绕不去的尴尬,在被摆到明面上以后。
在男人低低缓缓,如清泉微凉清透的声音里,渐渐消散。
-
客厅重回清冷和安静,残留着极其淡的甜橘香。
陆淮予阖上有些酸涩的眼睛,揉了揉眉心。
过了一会儿,他踱步到落地窗前。
两个画架安安静静地摆着,矮一点的画架上,夹着一副画好的儿童画。
线条虽然简单稚嫩,却很生动传神。
画的是一家三口,小女孩一左一右牵着穿红裙的女人和西装革履的男人。
陆淮予眸色渐沉,掀起一股烦躁,点起一根烟。
没抽两口,想起家里还有个孩子,又熄了烟,起身打开门和窗散味。
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拨通了电话。
-
简卿走出楼,看到地上湿漉漉的积水,才想起自己的雨伞没拿,重新折返回去。
公寓是一户一梯式,出了电梯没几步,过道里传来明显的烟味。
大门敞开着,里面传来男人低低沉沉很有磁性的声音。
“眠眠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看她?”
简卿看见门口置物架上的伞,不想打扰里面的人,屏住呼吸弓着背,蹑手蹑脚挪到玄关处。
半晌。
客厅里的男人好像没了耐心,出言打断,“别的我不想听,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尽一下当母亲的责任。”
“眠眠已经三岁了,她需要在一个完整健康的家庭里长大。”
就连愠怒生气的时候,嗓音也是清冷好听的。
“......”
夫妻争执的场面,她虽然看多了,而且讲道理这已经算是温和的,但还是忍不住难受,想要赶紧远离这一氛围。
简卿拿起架子上的伞,转身就走,没注意到画板的肩带勾住摆在鞋柜上的花瓶。
哐当——
木质的花瓶倒地,在安静的空间里,发出突兀的响动。
简卿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条件反射似地撒腿就跑,直接窜进电梯,好像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只要电梯门关得够快,尴尬就追不上她。
岑虞眉心一蹙,推开了化妆师伸来的手,“你那什么声音?”
陆淮予眸光瞥向门外,只看见一晃而过的白色背影,玄关处的花瓶在地上来回滚动。
淡淡道:“没事,不小心撞到了花瓶。”
他的耐心告罄,对岑虞下起最后通牒,“这周内不回来,我就把你女儿送去沈家,让沈家二老见见他们的乖孙女。”
岑虞一听急了,知道陆淮予的性子向来是说一不二,“别啊——”
没等她说完,电话就被无情地挂断。
女人漂亮精致的脸揪成一团,对着助理说:“想办法这周帮我空出一天的时间。”
-
家教的地点和南大一个在城市的东边,一个在西边,相距很远。
简卿坐了一个小时的地铁,半小时的公交才回到学校。
刚进校门就收到好朋友林亿发来的微信信息。
林亿:【我又在工作室肝了一晚上的作业,困困,先回去睡了,晚上记得来‘消失’酒吧。】
今天是简卿的生日,林亿早就和她约好,在‘消失’替她庆生。
夜晚的酒吧街灯红酒绿,到处游荡着不甘寂寞的灵魂。
‘消失’酒吧隐匿在极为不显眼的角落里,和它的名字倒是极为相符。
招牌是纯黑色的底,连招牌名也是黑色,好像深怕被人看出来上面写的什么。
然而这样一间不起眼的酒吧,在这条街上却颇为有名,捧红过不少乐队,很多玩音乐的挤破了头也想在‘消失’驻唱。
林亿的乐队得到驻唱机会的时候,不知道多激动,说什么也要简卿来看她的首秀。
她们在酒吧门口碰上头。
“你之前来过吗?”林亿熟门熟路,推开红色做旧的门,沿着水泥楼梯往地下走。
嘴里嚼着口香糖,胳膊懒懒散散搭在简卿的肩膀上,没骨头似得。
酒吧的布局还和三年前一样。
狭长的甬道只能将将两人并肩,黑暗逼仄,沿路脏兮兮的墙上,挂满黑白泛旧的老照片。
简卿的心情复杂,有些提不起劲,淡淡道:“来过一次。”
林亿满脑子都是接下来的表演,没看出她的异样。
狭窄的通道出现一个年轻男人,胡子拉碴,扎着小脏辫儿,背着把吉他,冲他们喊道:“林子,快过来,就等你了。”
“来了——”林亿朝他点点头,转身和简卿交代,“我让朋友在舞台附近给你留了个位置,你坐好等哥哥燃炸全场。”
简卿和她默契地拍了个掌,笑道:“不炸都对不起你这头发。”
为了这次演出,林亿特意染了个绿色的短发,醒目扎眼。
她穿着银钉重工马甲,外搭黑色皮革外套,耳骨上有两三个交错的银色耳钉。
身高在一米七五上下,眉目英气,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帅气的小哥。
穿过昏暗的通道,里头的光线更暗,店里坐满了人。
舞台上的驻场歌手是个清秀俊朗的男生,干净的衬衫和蓝色牛仔裤,抱着吉他坐在高脚椅上,温温柔柔地唱歌。
低柔清冽的歌声萦绕在耳边,是林俊杰的《会有那么一天》。
唱道——
我要离去,别再哭泣。
不要伤心,请你相信我。
侍者将她带到吧台预留的位置坐下。
调酒师抛起调酒壶又稳稳接住,“喝点什么?”
简卿不喝酒,但又不好意思干坐着,索性给林亿点了一杯,等她表演完下来喝。
旁边的座位坐下一位穿吊带红裙的女人,酒红色的长发披肩,妆化的很重,身上的香水味扑鼻浓烈。
她晃着一杯蓝色的鸡尾酒侧头问:“妹妹,一个人出来玩?”
简卿摇了摇头,“等人。”
“等男人吧?”红裙女人一副了然的表情,纤长双腿交叉,本来就短的裙子向上滑,露出大片的肌肤。
简卿耸耸肩不置可否,懒得多解释。
“看你年纪还很小,姐姐教你怎么找,你看那儿。”红裙女人的肩膀朝一个方向轻点。
顺着她小动作的方向,简卿抬眸望去。
一眼就看见陷在卡座里的男人。
侧脸隐在暗光里,半明半昧,眼眸微垂,慵懒地斜靠在沙发上。
黑色的碎发垂落至额前,面庞立体,眉骨精致。
白色衬衫的领口解开最上面的两个扣子,锁骨深邃,袖口被随意地挽起,手臂的线条紧致性感。
骨节分明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倾听旁边人在讲话,时而点头颔首,看起来很认真,又好像游离于事件之外。
举手投足间尽是矜贵优雅。
“怎么样?极品吧,今天我要是睡到他,就不算白来。”女人掏出小皮包里的化妆镜,跃跃欲试地补了个口红。
“......”简卿沉默地盯着被女人看上的目标,“万一人家结婚了呢?”
虽然在她看来是摇摇欲坠的婚姻。
“那又怎么样,来这儿不就是为了玩吗?”红裙女人轻蔑地笑笑,撩起头发,摇曳生姿地朝卡座走去。
很快在男人身边坐下,他没有拒绝,女人酒红色的长发搭在他的手臂上。
简卿望着他们的身影,收回了视线,低下头打开手机。
算了算最近的收入,留下这个月的生活费,剩下的则通过银行卡转账,转给一个匿名的账户。
输入转账金额:10000
屏幕的光照在她的脸上,映出漂亮白皙的轮廓。
她的视线落在【转账附言】上,指腹缓缓摩挲着粗糙的手机壳。
想着女人刚才说的话,不知过了许久,一下下敲出一行字——
“你和我睡的时候,结婚了吗?”
第3章 挺喜欢的。
“......”
简卿盯着屏幕上冰冷的字,深深吸一口气,按下返回按键,清空了打好的信息。
重新打出一行字——
“12月还款。”
有些事情,她没必要知道。
更何况那个她连脸都不记得的男人,和她不过是施舍与被施舍的关系。
舞台上的驻场小哥哥手指拨动最后一根弦,结束了表演。
不紧不慢地合上曲谱,走下台。
简卿将手机锁屏,抬起头将目光落回舞台。
林亿像是和他认识,上场前冲他弹舌打了个招呼,像是故意挑衅,“哥们儿,你歌唱的也太丧了,这儿又不是清吧。”
她嚼着口香糖,吐出个泡泡,“不如你来我们乐队吧,正好我们缺个副吉他。”
看着真是够欠的,整一小混混模样。
许述没生气,也没和她计较。
将吉他装进包,背在肩上,临走前看向她头顶的绿毛,笑了笑,“染给我看的?”
“滚你妈的。”林亿刚还得意洋洋,这下立马翻脸,爆了一句粗口。
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许述眼里的笑意更深,伸手揉了揉她一头绿毛,“走了。”
“别碰我头!”林亿像是避瘟神似的躲开。
“林子,墨迹什么,上台了。”扎脏辫儿的男人朝她招手。
简卿手撑着脸,将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
远远地听不到声音,看不出他们的剑拔弩张,倒是举止亲密暧昧。
耳边传来隔壁桌两个女生窃窃私语的声音。
“卧槽,你看舞台旁边,有两个帅哥在搞基。”
“我看见了,好你妈甜,我本来还打算约刚才唱歌的小哥哥,算了我放手。”
“绿头发的小哥哥看起来好野好酷,奈何身高差只能做受。”
“你不觉得这才是反差萌吗,摸头杀我太可了。”
“......”
简卿被两个女生带的,不堪入目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出现在脑子里。
许述经过吧台时,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探究又好奇。
好像从来没听林亿提起过这么一号人。
许是目光太过于直白,许述不经意侧过脸看向她。
“是你?”
简卿一愣,“你认识我?”
许述耸耸肩摇摇头,朝她友好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只是偶然想起她上一次来酒吧,也是坐在这个位置,点了很多酒,哭得很伤心。
那时候她还染着漂亮的酒红色头发,张扬惹眼。
不像现在看起来乖乖的,显得很幼。
-
简卿没有在意刚在的小插曲,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舞台上。
酒吧的灯光射线从白色调成了热烈的深红色,预告着接下来的摇滚时间。
林亿站在正中,墨绿渐变色的头发惹眼醒目,皮夹克上满是银色的铆钉,黑色马丁靴踩着拍子,手里握着黑色的话筒,指尖轻点。
像是舞台上天生的王者。
前奏响起时,林亿朝她所在的方向,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简卿勾唇一笑,举起杯子和她隔空对视。
原本平静的酒吧空间,像是被点燃了躁动的因子,律动起来。
鼓点,和弦,低哑迷人的烟嗓。
-
陆淮予的目光移到舞台,顺着主唱的视线落在了吧台边的简卿身上。
她穿着一件烟灰色的宽松毛衣,深色的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柔软黑色的短发乖乖地别在耳后,微微仰头,露出雪白的天鹅颈。
瓷白的脸上化了淡妆,眉骨精致,红唇冶艳,看上去没有那么幼。
干净澄澈的眸子里宛如盈满春水,对着台上的主唱笑。
很娇,很美。
指腹按在玻璃杯上摩挲,触感冰凉湿漉。
陆淮予抿了一口酒。
“所以你是做什么职业的,嗯?”红裙女人侧过头,腰身弯出窈窕的曲线。
半晌,见他没有反应,坐在一边的裴浩帮忙搭腔,“陆医生,美女问你话呢。”
女人挑眉笑道:“你是医生?什么科室的?”
陆淮予收回视线,手背上搭着一缕酒红色的长发,发质偏硬粗糙,有点像鞋刷的毛。
“颌面外科。”他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女人的头发随之落回沙发。
“牙医现在很赚钱吧,不如你帮我检查下牙齿——”她的声音拖得又慢又长,暗示的意味明显,身体微微前倾,露出姣好的事业线,朱唇半启。
陆淮予淡淡道:“可以,不过建议你看牙之前先约一个洗牙。”
女人一愣,不明所以。
他漫不经心瞥一眼她的唇齿,“牙结石二度,牙龈红肿出血,伴口腔异味。”
声音冷漠,不带感情。
闻言女人的表情肉眼可见变得僵硬,下意识闭上嘴。
“记得洗牙之前,提前验血常规,排除乙肝等传染病存在。”他顿了顿,继续说:“如果嫌麻烦,可以去协和医院挂牙周科,不用验血,就是号比较难挂。”
“......”
乐队的第一首歌结束,周围响起口哨声和欢呼声,整个场子躁动起来。
卡座区走出一个红发的女人,高跟鞋踩得哒哒响,面色狼狈,眼神忿忿。
裴浩没挽留住要走的女人,只摸了把她的手。
整个人重新倒回沙发,翻了个白眼,“陆淮予你可真行。老子喊你出来,是图你这张脸帮哥们把妹的,你倒好,两句话就把人说走了,你故意的吧?”
他还在回味刚才女人惹火的身材,着实觉得可惜,一口闷掉杯子里的酒,“刚那美女,你就一点都没看上?”
陆怀於想了想,似随口一说:“头发颜色挺好看的。”
视线重新投向吧台,简卿从包里翻出一束包装精美的鲜花藏在手后。
是给谁准备的小惊喜。
桔子复红色的月季。
绽放得热烈,像是一场狂欢。
当第二首欢快的伴奏响起时,她抬手将花束朝舞台抛去。
林亿摇头晃脑,挑眉勾唇,轻松地接住她抛来的花。
好听的烟嗓低柔,辨不清男声女声,“谢谢我的小粉丝。”
两人互动的动作短暂,大部分人只看见了帅气野性的主唱接花的瞬间,再顺着花束抛来的方向看时,简卿已经端端正正坐好。
卡座区的视角倒是看了个全。
裴浩忿忿撇嘴,“连驻唱的小哥都有女朋友在陪着,还送花,我好他妈酸。”
他盯着吧台的简卿打量,“别说小女朋友长得还挺漂亮,但看着也太嫩了吧,成年了吗?”裴浩似乎想到什么,转了转眼珠子,揶揄地玩笑道:“陆医生,这一款你喜欢吗?”
桌面上的手机适时地亮起打断对话,弹出一则短信通知。
陆淮予探身拿过手机——
【南临银行】
到账通知:他人转入您尾号1456的账户人民币10000元
转账附言:12月还款
他低着头,黑色的碎发垂落至额前,看不清表情。
半晌才道:“挺喜欢的。”
语气淡淡,和刚才说喜欢女人的头发颜色一样,漫不经心像是敷衍,没往心里去。
裴浩轻嗤一声,也没把他的话当真,嘲讽道:“那你可能没机会了。”
-
凌晨的钟声响起。
林亿掐点掐秒地打了个响指。
唱到一半的摇滚乐骤停。
“接下来这首歌,送给我的小粉丝。”
她十指按在键盘上,安静温柔的音符一个个跳出来。
唱的是李雪莱的《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天天快乐
祝你从早上起床快乐到晚上进被窝
声音低低哑哑的,射灯的光也变换成白色,打在她的脸上,敛去了平日里的张扬痞气,多了三分柔和。
许述靠在酒吧通道的门口,抱着双臂,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左耳戴着无线耳机。
“阿述,祝你生日快乐呀,你那边好吵哦,是在和朋友一起过生日吗?”
“嗯。”他冷淡地回,像是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了。”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些失望,却又怕惹他嫌似的主动退场。
台上的女人侧着头,看向吧台处,明眸皓齿,满腔满腹的美好祝愿。
许述无奈地笑了一下,转身离开酒吧。
简卿抿着唇,认认真真地听林亿在台上唱歌。
目不转睛,眉眼含笑,心里泛着暖意。
然而安静的氛围只持续了短短的两分钟,生日歌一结束,林亿立刻被打回原形。
乐队重新摇头晃脑地躁了起来,比先前更甚。
场子越来越热,林亿也越唱越嗨。
她伸出手臂,指向天空,跟着节奏跳起来。
我甩掉地球,地球甩掉,只要越跳越高——
噗通一声——
她倒是越跳越前,一脚踩空,翻身掉下台。
下巴狠狠地撞在了音响设备上,话筒对着嘴边发出嚎叫。
刺耳的噪音直击众人的耳膜。
林亿张嘴下意识想骂人,结果先吐出一口的血水。
和一颗门牙。
伴随着座椅摩擦地面的刺啦声,简卿慌慌张张地跑过去。
酒吧里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吵吵闹闹,毫无秩序。
陆淮予漫不经心晃着手里的玻璃杯,冰块碰撞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随后将杯子搁在桌上,不疾不徐地朝舞台方向走去。
第4章 斯文败类。
“卧槽——”
“林子,你蹦那么嗨干什么?没事吧?”
林亿捂着嘴不敢张口,疼得眼里冒出泪花,只能发‘呜呜呜’的呜咽声。
能没事儿吗!
简卿把她扶起来,面上担忧,“伤哪儿了?”
林亿像看着亲人一般,哭得更狠了,哼哼唧唧把手里血糊糊的牙摊开给她看。
“......”
简卿一瞬间有些心疼,又觉得有些莫名的好笑,“真是把你能的。”
“咋样啊林子,还能唱不?这才几首歌啊。”脏辫儿吉他手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逗她。
“!”
林亿骂不出声,张牙舞爪要冲过去揍他。
简卿赶紧拦着她的腰,奈何林亿的身高比她高出半个头,刚才摔得那么狠,力气还不小。
混乱间,她手肘向后一撑,撞上简卿的肩膀。
一个重心不稳,简卿向后倒,踉跄着倒退几步,好在身后出现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
隔着毛衣,掌心宽厚微凉,很快撤离。
带着浅浅淡淡的薄荷香味。
她回过头去说谢谢,正对上男人清冷疏离的眸子。
陆淮予淡淡开口:“让你朋友把牙齿含进嘴里,两小时内处理还能把牙种回去。”
简卿看着场面一片混乱,林亿还在和人扭打在一起,听他这么说,没有丝毫质疑,下意识就照着做。
好不容易把打架的两人分开,哄小孩似的安慰林亿,“听话,我们去医院。”
“痛痛。”林亿嗫嚅上下唇,没骨头似的胳膊搭在她的肩膀,委屈卖惨的模样。
林亿这人吧,典型的纸老虎,表面看起来痞气十足,跟个大老爷们似的。
实际上一戳就破,撒起娇来谁都比不过她。
换做平时林亿粘粘乎乎地和她说话,简卿早一个巴掌甩过去,这次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耐着性子哄她,“呼呼。”
“......”
陆淮予的眉心微蹙,凝着没个正形,整个人靠在简卿身上的人。
小姑娘这是什么眼光,找了个只会撒娇的小崽子。
“会开车吗?”陆淮予冷不丁问。
简卿一愣,点点头,“会。”
他从裤兜摸出车钥匙丢给她,“那你开,我喝酒了。”
手里的车钥匙微沉,金属质感冰凉。
简卿看了眼保时捷的车标,沉默了片刻,“要不我还是打车吧。”
万一蹭到哪儿,她可赔不起。
陆淮予挑眉,“你确定?”
“.....”
凌晨的酒吧街特别难打车,简卿看着打车软件上的排队数字。
等排到他们,林亿的牙估计也没救了。
-
陆淮予一言不发地坐在副驾驶,左手有意无意在手刹上轻敲,偶尔出声提醒她提前并道,打转向灯,像极了驾校的教练。
林亿则在后座上,嘴里的血不断往外冒,浸透了半包纸巾,还不忘抱着简卿送的桔色月季,又好笑又可怜。
好在半夜里车辆不多,简卿一路还算顺利地到了医院,只是停车时犯了难。
她空手比划了半天,皱着眉思考方向盘左打还是右打,最终决定放弃,踩了刹车看向旁边的人,“我不会侧方停。”
陆淮予看了眼手表,“我来吧,你们先去急诊室,和护士说一下牙齿离体45分钟。”
-
协和医院的口腔急诊室里秩序井然。
候诊室里还有个孩子,因为牙疼哭得格外大声。
林亿比他好不到哪里去,蹭着简卿的肩膀哭哭啼啼。
前台的护士见怪不怪,低着头边写病例,边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几个问题。
林亿闭着嘴蹦不出一个字,全部由简卿代劳。
“你们还挺聪明,知道牙打掉了往嘴里含,行了,去那边等着叫号。”
护士将挂号单递给简卿,抬头看见停好车走进来的陆淮予倒是吃了一惊,打招呼笑道:“陆医生,你怎么来了?”
陆淮予淡淡应声,瞥一眼就诊室,“里面还有患者?”
“嗯,有一个颌骨骨折的。”护士看向林亿,开玩笑地说:“这儿有个紧急的患者,要不您亲自上?”
简卿站在旁边默默地听着,才知道原来他是个牙科医生,难怪刚才处理问题时那么镇静从容。
“林亿——”没等陆淮予回答,就诊室的助手护士便走到门口喊人。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亿打了个激灵,揪着简卿的衣角,“妈妈,怕怕。”
“......”
简卿的耐心告罄,把她的手甩开,“行了,哼哼唧唧没完了?赶紧滚去种牙。”
没得到想要的安慰,林亿瘪着嘴,悻悻地进了诊室。
等她人一走,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简卿看向站在护士台旁边的陆淮予。
值班护士似乎遇到了什么棘手的病历,叫住他询问。
她不好打扰,自己找了个远处的座位坐下。
陆淮予低着头,黑色的碎发落至额前,医院的光线昏暗,半明半昧,看不清表情。
他手里拿着病例板,一页一页地认真翻看,看完之后递回给值班护士,嘱咐了几句话。
随后在候诊室环视一圈,朝她的方向走来。
简卿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这么晚了还麻烦你帮忙。”
“没事,我本来就要回医院一趟。”他从饮水机处打了一杯水递给她。
她接过纸杯小声地道谢,水温正好,温暖舒适。
男人在她身边坐下,仰着头,抬手拧了拧眉心。
空气中飘散着浅浅淡淡的薄荷香,很好闻。
手机震动响起,简卿手里抱林亿和自己的衣服,来回翻找。
“我的。”陆淮予拿起手机示意她。
电话一接通,裴浩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我上个厕所的功夫你人就没了?要不是吧台小哥和我说你带着妹妹走的,我还以为你又回家奶娃了。”
他的笑声揶揄猥琐,口无遮拦,“哥们可以啊,铁树开花,这次可别被骗了——”
“......”
陆淮予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
候诊室里很安静,两人又离得很近,简卿听了个全。
气氛有些尴尬。
“抱歉,我朋友脑子不太好。”他解释道。
简卿缩在软软的椅子里,心里憋着话想说,又觉得不关她的事,重新咽了回去,摇摇头,“没事。”
对于陆淮予的私生活她虽然不认可,但不会去评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陆淮予看了眼挂钟的时间,“你之后准备去哪儿?”
这个点南大宿舍应该已经关门。
“我们在学校附近的酒店预订了间房。”简卿恹恹地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
她半眯着眼,懒懒散散,歪着脑袋搁在椅背上。
闻言陆淮予扭过头,盯着一脸困意,眼角渗出泪花的小姑娘,眉心微不可见地蹙起。
简卿手捧着水杯,温度渐凉,医院白墙上挂钟的指针转了半圈。
陆淮予自坐下没多久,就不停的被叫走,等她再在护士台看见他时,他已经穿上了白大褂。
好像他是真的今晚要值班,简卿心里的负罪感消去不少。
他的身形挺拔,两条腿笔直修长,像是活脱脱的衣架子。
白大褂干净整洁,扣子扣到最上,露出衬衫的衣领,一丝不苟,比平时更添三分冷感和禁欲。
挺窄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细边的眼镜,衬得眼眸漆黑深邃,低头想东西时喜欢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
斯文败类。
她想到这么一个词。
和在酒吧里看到的慵懒随意判若两人。
三十分钟过去,林亿肿着张脸,捂着冰袋从就诊室走出来。
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这一天憋屈,看见简卿以后更来劲,小奶狗似的蹭着她的颈窝。
“好痛痛。”
“......”
简卿不是很想再配合她的幼儿行为,摁着她的脑门把人推开,翻了个白眼,“这能赖谁?”
林亿耷拉着脑袋,赖她自己。
她吸了吸鼻子,“我们快回去吧,宝宝需要休息。”
简卿环顾四周,想和陆淮予打声招呼再道个谢离开,但没看到人,只能作罢。
-
陆淮予查完房回来,候诊室里已经没了人。
微信里收到小姑娘道谢的消息,还有一个比心心的卖萌表情。
值班医生拿着张单子从诊室出来问护士,“刚才摔掉牙的患者还在吗?”
“好像刚走。”
值班医生皱着眉,嘀咕道:“跑那么快呢,我病历还没写完。”
“陆主任,您怎么来了?”他余光看见经过的陆淮予,有些吃惊。
口腔急诊的值班医生都是住院医生和主治医生,主任医生除非紧急的手术会被半夜叫回来,通常是不会出急诊夜班的。
陆淮予脸上的表情漠然,“闲得义务劳动。”语气清清淡淡,辨不明情绪,像是有些不高兴。
“刚才的病历怎么了?”他看向值班医生手里拿的病历单,不经意地似随口一问。
值班医生递给他看,“哦没什么大事,就是我种牙的时候发现她的左下第七颗牙有龋坏,没等我和她说人就跑了。”
陆淮予接过病历单,视线停在患者信息栏,眼皮微抬。
记录日期:2019-12-01 00:45
姓名:林亿
性别:女
“哎,不过刚才那个妹子长得可够飒的,要不是看病历,差点没认出来是女孩儿。”这会儿没有病人,值班医生闲闲地靠在护士台和几个护士聊天。
陆淮予将病历递回给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衬衣的袖口,神情放松下来。
前台护士提起了劲,有些兴奋地说:“我刚录入信息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不过真的很帅啊,痞痞的感觉!看她和另一个妹子撒娇的样子,真是又奶又弟弟。”
“陪她一起来的妹子也很好看啊,我老是忍不住往她那边瞥。”说话的护士偷偷瞄了眼低着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陆淮予。
虽然她看的最多的还是陆医生,协和院草墙头永不倒!
“她们不会就是一对吧?”不知是谁突然发出的问题。
陆医生搭在腕处的手随之一顿。
第5章 眉眼极为认真。
油画系工作室,百余平的空间,墙面上沾着五颜六色的漆料,静物桌上摆满了各种西式雕塑。
十几张画架围着一处,一/丝/不/挂的男模特摆着性感的姿势,勾勒出健美的身材,肌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
简卿面无表情地盯着男模特的身体,习以为常,像是在看菜市场里案板上的肉。
手里的笔勾勾勒勒,走线迅速果断。
坐在她旁边的林亿注意力开始涣散,毕竟他们已经画了四个小时。
余光撇见指导老师一走,林亿调转手里的笔,戳了戳简卿,“去食堂吗?晚了人就多了。”
协和医院的口腔科名不虚传,没过几天,她的牙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吃嘛嘛香,嘴皮子贼溜。
简卿看一眼时间,点点头,“走着。”
食堂里的人熙熙攘攘不算多。
倒是有一队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在老师的带领下,参观南大的食堂,满眼满脸的好奇和艳羡。
简卿打好饭占了一张四人的桌椅,林亿还在排队买炒粉。
她坐在位置上,漫不经心地低头玩手机。
雪白的天鹅颈曲成好看的弧度,一缕碎发垂落在脸颊,轻轻抬手勾到耳后,露出净白如瓷的小脸。
暖阳温柔落在她的身上,仿佛倦懒的猫儿,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姐姐,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校园卡买饭呀?”
一个长相阳光帅气的男生在她旁边站定,校服胸口印着南师大附中的校徽。
他指了指远处四五个学生围着一个有些虚弱的女孩子,“我的同学早上没吃饭,低血糖犯了,我买了早餐,再把钱用微信转给你好不好?”
简卿笑了笑,拿出校园卡正要递给他。
一只沾满颜料的手抢先一步拿走了校园卡,“小弟弟,一楼小卖部可以买饭票哦,微信支付宝都可以。”
林亿手肘撑着椅背,长臂搭在简卿的肩膀上,懒懒散散地站着。
穿着松垮的皮外套,染成绿色的短发醒目,耳骨上有两三个交错的银色耳钉。
眉清目秀,英气十足,身高在一米七八上下,和男生差不了多少,痞痞地朝他挑眉。
高中男生被她的气场震慑,尴尬地笑了笑,“那好吧,我去买饭票。”
林亿满意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在简卿对面坐下。
“你这样很不友好啊。”简卿手撑着下巴说。
林亿咽下一大口的炒米粉后,翻了个白眼,“你看不出来那小/逼孩儿想撩你吗?你不懂这些狗男人,哥哥保护你。”
“对了之前都忘记问,你的家教怎么样?”她似想起什么,放下筷子问。
简卿轻描淡写带过,“还可以。”
“那就好。”林亿食指漫不经心转着摆在桌上的手机,“你爸也真是绝了,女儿上大学一分钱都不肯出。”
简卿淡淡‘嗯’了一声,不太在意地说:“我都成年了,他确实没什么义务再养我。”
“也就你心态好,你这明年的学费都没着落吧?” 林亿按住打圈儿的手机,抓了抓头发。
美院的学费是出了名的贵,虽然简卿在的油画系不像摄影、首饰这些烧钱的专业,但每个月的画材消耗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简卿用勺子捣碎餐盘里的鸡蛋羹,反倒安慰起她来,“家教要是一直做着,平时再找找活儿,感觉没什么问题。”
林亿眉头一拧,“你不做作业了?”想了想又松开,“也是,每次你交的作业就没见老周打回过,我好气。”
天赋这玩意儿就真是让人酸。
她常常费劲巴拉花一周时间做的作业,也不及简卿一个通宵赶出来的画。
“我这有个墙绘的活儿,2乘25米的墙面,报价一万,要求一周完工,我一个人画不完,你和我一起?”林亿问。
简卿听说有活干,也不客气,“好啊,不过我只能做完家教来。”
“没事,我下午你晚上,正好我还能回工作室继续肝作业。”林亿打开手机,看了眼,“地址就在协和医院,离你家教的地方不远。”
接下来的一整周,简卿每天做完家教便径直去了协和医院,常常一画就画到晚上九、十点,踩着闭寝的时间回学校。
-
协和医院的儿科住院部,安静而有秩序,空气中飘散着消毒水的味道。
陆淮予被值班护士叫回来出急诊。
之前被车撞伤脸的孩子今天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情况就不太好。
紧急救治结束,确认患者没有大碍,安抚完家属情绪之后,已经晚上十点半。
担心还会有意外发生,陆淮予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和护士站的值班护士简单交代几句,搭电梯去了六楼的天台透气。
天台还有两名护士半趴在围栏边,探出半个身子,小声地聊天。
“别说宣传科请人给儿科楼画的墙绘还挺好看,你看那只在沙发上睡觉的小兔子,太治愈了,看得我也想睡觉。”
“可不得好看吗,林科长专门找南大美院的学生画的。”
“难怪画的好,我有个同学考了四年都没考上,现在还在备考,非说南大美院油画系是他心目中的白月光。”
“就是那个小姑娘吧?这么晚了还在画呢,也真是辛苦。”
陆淮予斜靠在栏杆一角,漫不经心地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去。
昏黄的灯光打在白色的院墙上。
简卿左手托着调色盘,右手执画笔,踮着脚,手伸得高高,一笔一画勾勒出小狐狸的轮廓。
她仰着头,侧脸隐在暗光里,只能看见明晰柔和的下颚线。
一缕碎发垂落至额前,挡住了视线,左右腾不开手,只能晃着脑袋把碎发晃走。
眉眼极为认真,像极了黑夜里熠熠生辉的那颗星星。
-
简卿原计划周五通宵一晚,把墙绘收个尾。
画到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实在太困,就坐在地上靠墙眯了那么一会。
没想到她一眯就眯到了林亿早上来接班。
“不是吧姐,你就在这儿睡了一晚吗?”
“醒醒——”
感觉到有人在推搡她的肩膀,简卿睁开睡眼惺忪的眸子,天色已经全亮。
“你可真是乞丐不挑床,哪儿哪都能睡。”林亿在她旁边坐下,叼着一根油条吐槽,侧过头瞥一眼她,“还算聪明,知道带一条毯子,没把自己冻着。”
简卿揉了揉发僵的脸颊,整个人还处在懵懵的状态,低头才发现身上盖着一条灰色的羊绒毯。
柔软舒适,裹着融融暖意,“这好像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林亿环顾四周,到处是匆忙走过的医生护士,病人家属。
再看看简卿脸上沾满颜料,黑色的卫衣也脏兮兮的,沉默片刻,“估计是谁真把你当乞丐了吧,好人一生平安,阿弥陀佛。”
简卿盯着毛毯看了一会,起身拍掉毯子上的灰尘,叠好交给林亿,“你先收着,万一有人来要,你替我还给人家吧,记得帮我说声谢谢。”
她背上画袋,扯走林亿一半的油条,“那我先走了啊,一会游乐场门口要没位置了。”
林亿打开工具箱,食指拨了两下,挑出画笔和颜料,翻了个白眼,“去吧,真累不死你。”
-
周六的游乐场人声鼎沸,全是带孩子出来玩的父母。
简卿背着画板到了游乐场门口,靠给小朋友和家长绘卡通画挣钱。
门口卖棉花糖的大叔招呼她,“来了,给你留了位置。”颇为熟稔。
小朋友很喜欢她的画,就算不画,也要凑在她身边看。
周围的摊贩也被带得热闹起来。
游乐园里传来孩子们的欢笑,时不时有任性的孩子哭哭啼啼和家长闹脾气,不同的父母用不同的处理方式应付。
简卿很喜欢这样的氛围,治愈又温馨。
临近傍晚,翦翦轻风阵阵寒,人群逐渐熙攘。
原本喧闹的游乐园安静下来,卖棉花糖的大叔也收摊和她道别。
简卿终于有了空闲,坐在小凳子上,打开手机算一天的收入。
突然一只小手伸来,扯了扯她的衣角,“姐姐——”
她抬起头,小女孩粉雕玉琢的脸映入眼帘。
“眠眠你认识这个姐姐呀?”一道清丽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陆眠眠点点头,指着简卿夹在画板上的卡通样图,仰着脑袋说:“妈妈,眠眠想画画。”
简卿顺着她的目光,注意到牵着眠眠的女人。
她的身形高挑,亭亭玉立,一袭红色长裙,后背镂空,雪白的脖颈后绑一根细细的吊带,栗色卷发及腰披散开,蝴蝶骨若隐若现。
戴着的墨镜遮住了她半张面孔,只能看见性感的红唇和线条明晰的下颚线。
人间富贵花,简卿想到这么个词。
比她之前想象中的还要冶艳漂亮。
女人看了眼时间,“请问一幅画要多久时间呢?”
“快的话要半小时。”
闻言她眉心微蹙,有些为难,蹲下身带着歉意说:“妈妈晚上有一个很重要的饭局,我们下次再画好吗?”
眠眠耷拉下脑袋,难得一见地摇头,小脸倔强。
岑虞沉默半晌,走到远处的树下打了两个电话,复走回来抱着眠眠坐在椅子上,熟练地摆出一个漂亮的姿势,“麻烦把我们画好看一点哦。”
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简卿抽出画笔和纸,也笑着应了声好。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简卿话少,大多是岑虞在问。
“原来你就是陆淮予给眠眠请的家教啊,昨天他拍了一张眠眠的画给我,就是你教眠眠画的吧?”
“嗯。”简卿回答的简略,尾音拖得长长,有些心不在焉。
抬眸看一眼女人,看一眼画纸,一点点的描摹。
她一旦开始专心画画,别人和她说什么,就只会嗯啊是啊的附和。
大脑像是关上了某一处开关,眼里只有白纸上的世界。
岑虞也发现小姑娘全神贯注在画上,便不再打扰,自顾自低头逗着怀里的小家伙玩。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隐匿在拐角处,摄像机的‘咔嚓’声。
第6章 你很缺钱吗。
时间正好半小时,简卿画下最后一笔,盯着画纸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蓦然间,一道阴影突然出现,遮住了光线,将她整个人罩住。
她抬起头,恰好和陆淮予的目光撞上。
眼眸漆黑如墨,深不见底,在她的脸上停留一瞬,很快移开了视线,看向那一对母女。
岑虞有些心虚地朝他招手,语气亲昵,“淮予,你来的正好,我助理打了七八个电话催,再不回去我怕她杀了我。”
陆淮予只是淡淡扫她一眼,没有搭理,脸色半明半昧,唇角紧抿。
——场面一度静滞。
“......”
简卿觉得她现在正置身于家庭冷暴力现场。
下意识搓了搓手臂。
看出他果然在生气,岑虞不敢再说什么。
本来约好的和小家伙呆一整天。
为了挤出时间,这两天她飞了三个城市,加起来只睡了六个小时不到,身体和精神疲惫不堪。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没戏的一档综艺临时换成了她上。
今晚是先导片录制,拍摄嘉宾首次聚齐的饭局,她必须要去。
岑虞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心里酸涩,却没表现出来分毫。
不是因为没心没肺,而是觉得自己没资格难过,她确实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她笑着在眠眠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宝贝,妈妈爱你,和妈妈说再见。”
眠眠像是早就知道妈妈会走,也没有哭闹,只是乖乖地挥手,“妈妈再见。”
直到岑虞的身影渐渐远去,上了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小家伙脸上的神情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
委屈兮兮,可怜见的。
简卿默不作声从画板上取下画,递给男人,“您看这幅画还满意吗,满意的话,收费五十。”
陆淮予接过画,将眠眠抱起,轻声细语地问:“眠眠喜欢吗?”
眠眠提起了些精神,爱不释手地捧着画,软软糯糯地回:“喜欢——”
真是立马从冷暴力的丈夫形象切换成温柔好爸爸。
简卿忍不住在心里啧啧称叹。
微信弹出转账提示。
之前周老师介绍她做家教时,两人加过微信。
看到数额时,简卿一愣,疑惑地抬头看向他。
“是这个月的家教费用,那天忘记给你了,你介意月结吗?”陆淮予的声音清冷疏离又不失礼貌。
简卿摇摇头,“不介意,月结比较方便。”她背起装画具的包和他们道别,“那我先回学校了。”
小姑娘素面朝天,肤色白到几乎透明。
一双眼眸干净澄澈,声音又乖又软。
陆淮予淡淡嗯了一声,眼皮掀起叫住她,“简卿,你很缺钱吗?”
“......”
任何人被问这样的问题,都会觉得冒犯。
一贫如洗的人,可以什么都没有,唯有自尊不容侵犯。
偏偏被他说出来,却没有这种感觉。
像是被询问‘今天天气好吗’一样平静无澜。
不带一点的怜悯、好奇和轻蔑。
“挺缺的。”简卿笑了笑,很坦荡的样子。
“秦阿姨的儿子生病,这一个月晚上都要去医院,照顾不了眠眠,你愿意做完家教以后再做一份工作吗?”
简卿微微挑眉,有些惊讶。
送上门的活儿,当然没有直接拒绝的道理。
她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认认真真地问:“时间、价钱、要做什么事情?我看看合不合适。”
天色已经渐黑,凉风吹过,透着丝丝寒意。
简卿打了个哆嗦。
“换个地方说吧。”陆淮予伸进眠眠的衣服后背,摸出一手汗,“这里风太大,小朋友容易感冒。”
简卿看向恹恹趴在他怀里的眠眠。
小脸红扑扑的都是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
陆淮予的车停在不远处,黑色的保时捷suv。
他打开后车门将眠眠在儿童安全座椅上放好,回过头对站在一旁的简卿说:“东西给我,你坐副驾驶。”
简卿乖乖应声,摘下背上的画袋和工具箱递给他。
车内开了暖气,玻璃窗渐渐起雾,窗外是万家灯火。
一股浅浅淡淡的薄荷香在空气中扩散。
“回学校?”陆淮予问。
“先不回,我要去一趟协和医院,你顺路吗?不顺路的话找一个地铁站把我放下来就行。”
“你不舒服?”他似不经意地问。
“没有,我接了一个医院墙绘的活儿,差一点就画完了。”
车里的温度很暖和,简卿缩着脖子,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惫懒得像只软乎乎的小猫。
陆淮予盯着她,轻扯了下嘴角,“你还挺努力的。”
他言归正传,“我这边的需求是周一到周五,晚上六点到翌日八点,这个时间段里你帮忙照顾眠眠,要做的事情和你那天晚上做的差不多。”
“晚上你不在家吗?”简卿有些困惑。
他直视前方,漫不经心打了转向灯拐弯,“不常在,留眠眠一个人在家我不太放心,临时又很难找到人帮忙。”
“薪酬是一万,觉得少了可以说。”
在听到要做的事情和价钱以后,简卿有些心动。
但想到晚上不能回宿舍,要住在陌生人家里,又觉得不妥。
陆淮予将她的迟疑看在眼里,“你可以考虑一下,想好了再给我答复。”
车子已经缓缓停定。
简卿抬起头看向窗外,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医院,正好停在了儿科住院部。
协和医院大得惊人,她经常在医院里面开导航绕都要绕半天,这下倒是省的再找地儿。
她拿上画具,乖巧地道谢。
陆淮予语气淡淡,“不客气。”
车内车外明显两个温度,简卿冷得赶紧把兜帽戴上,一眼看见在路灯下画画的林亿。
她手里拎着一堆的东西,也要叮叮当当地小跑过去。
像是在长辈面前压抑了很久,终于解放一样轻松。
陆淮予靠在椅背上,没有立刻就走,而是望着远处有说有笑,打闹在一起的两个年轻人。
穿着黑色卫衣的林亿踩在矮凳上仰头画画,简卿悄无声息地走进,偏偏很欠地踹了一下矮凳,给她吓了一跳。
林亿也不甘示弱,手肘勾住她的脖子,笑嘻嘻地用笔往她的脸上涂颜料。
小姑娘的脸揪成一团,一边挣扎一边求饶。
昏黄的灯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陆淮予的侧脸隐在深处,眼眸如墨,看不起情绪。
修长冷白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在方向盘上。
半晌才启动发动机,驶离医院。
第7章 我们来玩一个睡觉的游戏。……
南大美院的宿舍里,四张上床下桌,过道摆满了各种画具,五颜六色的颜料。
周一上午,难得没课。
简卿伏案在桌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手里握着笔,在手绘板上快速的移动。
她最近接了个外包的活儿,正在为一家小游戏公司画场景氛围稿。
林亿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手里捧着个平板,百无聊赖地上下滑动。
“卧槽!”原本懒懒散散躺着林亿突然从床上惊坐而起。
简卿手一顿,涂色涂出到线外,“怎么了这是,一惊一乍的。”
和林亿对床的周琳琳还在睡觉,被她吓了一跳,抄起一个枕头丢了过去。
林亿抱着枕头安抚似地摸了摸对床拱起的被子,压低声音小声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姐姐您继续睡。”
她呲溜一下顺着栏杆跳下床,把平板递到简卿面前:“你快看微博热搜,这照片里的背影是不是你啊?”
简卿的目光落在平板上。
照片的角度明显是偷拍,有些模糊,镜头对准的是坐在椅子上女人。
身穿高定裙装,纤细白皙的双腿交叉,海藻般的卷发披散开来,戴着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漂亮的下颚。
女人的怀里抱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孩子的脸上被打了码。
构图的右下角带到了简卿画画的背影,是上周六在游乐场画街头的一幕。
“你再看下一张。”林亿的手指滑过平板。
第二张图和第一张差不多,只是在女人的身边,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的身形挺拔修长,腰背挺的笔直,只拍到模糊的侧脸,不难看出棱角分明,眉骨深邃。
简卿放下手里的笔,关了图片,皱着眉浏览微博的话题内容。
#岑虞隐婚生子#岑虞被拍到抱着一个小女孩出现在游乐场门口,两人举止亲昵,随后出现一个男人,将小女孩接走,岑虞搭乘黑色保姆车离开。
微博配图的第三张小图是女人的一张写真照,姿容冶艳,明媚动人。
“是你吧是你吧?你那天有看出什么吗,那个小女孩真的是岑虞的女儿吗?”林亿一脸八卦地问。
简卿犹豫片刻,决定什么也不透露,她摇摇头,装傻充愣,“不知道啊,她们画了幅手绘就走了。”
她边说边开搜索网页,搜索关键词‘岑虞’。
印象里好像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林亿盯着她的操作,“不是吧,你连岑虞都不认识?她可是我曾经的女神,一出道就演了陈导的《告别》,直接包揽了几大电影节的最佳女主角,简直就是出道即巅峰。”
“《告别》这部电影我真是看一遍哭一遍。”周琳琳被吵醒以后,隐隐约约听见她们的谈话,索性也不睡了,从床上爬起来加入群聊。
“不过她演完这部电影就在娱乐圈销声匿迹,最近才重新复出,但被嘲的很厉害,说她高开低走,全靠炒作立影后人设,拿不出什么新作品。”
她从床头的置物架上摸出手机,刷起微博,啧啧称叹,“这男人侧脸好帅啊,我说岑虞当年怎么舍得突然息影,原来是为爱生孩子去了。”
“难不成现在是婚变了,所以才重新出来混娱乐圈。”周琳琳一拍脑门,展开了丰富的联想。
“......”简卿选择了保持沉默,广大网友的直觉真是非一般的敏锐。
“卧槽,不是吧?那这男的眼也太瞎了吧,上哪儿还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姐姐?”林亿顿了顿,盯着简卿的侧脸,“嗯,我们寝室还有一个。”
简卿也不客气,坦然地接受夸赞,挑眉笑道:“谢谢你哦。”
余光瞥了一眼时间,“行了,我要出门去家教了。”
周琳琳盯着手机还在吃瓜,漫不经心地提醒道:“记得带伞,今天有阵雨。”
说完她似想起什么,隔空对着床下的林亿扔了个布玩偶,有些兴奋地问:“再刷一遍《告别》不?”
“可。”林亿立刻行动,打开电脑。
伴随着电影的开场音乐响起时,简卿收拾完画材出门。
-
学校门口的公交站里空无一人。
正巧这时来了一通电话,来电显示的是一串外地号码。
简卿抿着唇,不知过了多久,才按下通话键。
“女儿呀,我是爸爸。”
“我没钱。”她言简意赅,声音里透着明显的不耐。
简卿的小姨陈梅前两天就打电话告诉过她,简宏哲做生意又把钱赔光了,放债的天天上店里闹事,他不管亲疏远近的满世界找人借钱。
电话那头的男人被她上来就是冷冰冰的三个字搞得有些恼火,没了想好好说话的心情,语气亦冷了下来。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人家都说你考得是全国最好的美院,随随便便找个画室教画画一天就能有千把块。”
简宏哲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想要软硬兼施,“阿卿,你帮帮爸爸,爸爸也是没办法,你还有个弟弟要念书——”
这几年生意难做,原以为这一次肯定能翻身,为此他还不惜去借了高利贷,却没成想又是赔了个底儿掉,走投无路。
简卿听到‘弟弟’这两个字的时候,一股子的火往脑袋上冲,一字一顿,“我只有一个妹妹,没有弟弟。”
男人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还在埋怨我,但后来你不是也搞到钱了吗?那时候你怎么筹到那些钱的,你就当为了爸爸再去筹一次好吗?”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声声刺耳,句句扎心。
公交站台空旷不避风,冷风灌进五脏六腑,拔凉拔凉。
“你知道那些钱是怎么来的吗!?我他妈现在没钱!”简卿猩红着眼,没了平时的好脾气。
她讥讽地扯了扯嘴角,笑自己为什么对他还会抱有一丝的期望。
简宏哲两次被拒绝,面子挂不住,露出狠相,扯着嗓子骂:“白眼狼!老子低声下气求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现在出息了本事了,别忘了当初是谁供你读的书!”
他冷哼一声,“你要是没钱,那我只能把老家的破房子卖了。”
简卿被他这一句话拿住了七寸。
她死死地攥住手机,指尖泛白,嘴唇干裂,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你要多少?”
“四十万。”简宏哲狮子大开口。
“......”
简卿紧咬着牙,沉默许久,她根本没有办法去弄到这么多钱。
可是她更不能看着简宏哲把房子卖掉,那是唯一留有妈妈和妹妹生活印记的地方,承载着她最温暖的回忆。
“不行,我只能给二十万,而且我有个条件,我要买老家的房子,不行就免谈。”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和他讨价还价。
老房子在一个小镇上,四五十平的小平房,又破又烂,二十万绰绰有余。
这么便宜的买卖,没理由不做,简宏哲很快应承,“可以,这周内我要看到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索性没皮没脸起来。
-
简卿不知道她是怎么搭公交倒地铁到的家教地点,脑子里全是该怎么去搞这二十万。
去偷?去抢?去卖?
反正也不是没做过,简卿讽刺地扯了扯嘴角。
她缓缓叩响实木防盗门。
过了很久,才有人出来开门。
男人站在玄关处,身形挺拔,穿着一身宽松休闲的家居服,黑色的碎发垂落至额前,眼睛里透着迷蒙困倦,像是没有睡醒。
简卿有些吃惊,这个时间,陆淮予一般不会在家。
除了她第一天来家教的时候和他对接过,这还是她第二次碰上陆淮予在家,实属罕见。
“来了。”他低头看向简卿,声音淡淡,略带低哑的鼻音。
陆淮予让出玄关的位置,转身去了客厅,整个人陷进沙发,笔直修长的两条腿懒散地搭在茶几上。
眠眠听见开门声,蹬蹬蹬地从房间跑出来,笑眯眯地叫人,“姐姐——”
又甜又糯,像是一颗小太阳。
简卿原本低落的心情也好了一些,暂时将棘手的问题抛到脑后。
“眠眠想画什么呀,今天我们画静物写生好不好?”
小家伙转了转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沙发上躺着的人,兴奋地拍手道:“画爸爸!”
陆淮予连着做了两场手术,今天调休在家,睡到一半就被秦阿姨叫醒,说她临时有事要回家。
好不容易刚睡着,又被敲门声给弄醒。
他的教养很好,这样也没有什么起床气,只是整个人恹恹地没有精神。
“你很困吗?要不你先回去睡觉,我带眠眠画别的。”简卿看出他的疲惫。
陆淮予低着头淡淡‘嗯’了一声,却没有起身,而是把自己往沙发里陷得更深,声音低哑沉沉,“绵绵画睡觉的爸爸好吗?”
眠眠听不出两者的区别,满心怀喜地答应道:“好。”
“那你听姐姐的话,安静一些,不要吵到爸爸睡觉,不然就画不到睡觉的爸爸了。”陆淮予的声音渐弱,慢慢阖上眼睛。
眠眠觉得很有道理,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两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嘴。
“......”
简卿在旁边看着他哄眠眠,佩服的五体投地。
陆淮予忽悠起小朋友来真有一套,这简直比‘我们来玩一个名叫睡觉的游戏’还要忽悠。
果然真正高明的家长,就是能做到一边睡觉,一边陪孩子玩。
第8章 以爱去教养、约束和保护。……
初冬的下午,暖阳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客厅。
小家伙一板一眼地坐在画架前,认认真真地画画,颜料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脸,成了小花猫。
躺在沙发上的男人闭着目,睡得很沉,浅浅的呼吸有节奏地起伏。
黑色的短发垂落至额前,鸦羽似的眼睫低垂,洒下一片阴翳,日落斜斜地笼罩在他的侧脸上,映出深邃的五官,眉骨精致和线条明晰的下颚线。
简卿想起早上寝室里的讨论,微博上闹得沸沸扬扬,网友满世界的在扒岑虞背后的男人,陆淮予倒像是没事人似的,置之度外。
她的思绪一边胡乱地飞,一边手不停地在白色的素描纸上打点,描线,勾画。
不得不承认,陆淮予的长相和身材,没有一样不是完美的,像是被天神精雕细琢而来。
从见到他的第一面,简卿就有想把他画下来的想法。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她索性跟着眠眠一起画起了‘睡觉的爸爸’。
三个人都是安安静静的,只能听见铅笔划过纸张的声音,时间悄然无息地掠过。
傍晚时分,天色突然地阴沉下来,黑云压顶,室内的光线变得很暗。
简卿怕小家伙看坏眼睛,又不想开灯打扰陆淮予睡觉,她倾身靠近,压低声音说:“眠眠,我们休息一下吧。”
她的话音刚落,陷在沙发里的男人就动了动,缓缓睁开眸子,漆黑如墨的瞳孔还携着倦意和迷离。
陆淮予从沙发上坐直,骨节分明的两指在太阳穴处轻按,好看的眉心皱起,抬眸看了眼挂钟。
已经下午六点。
屋外开始下起大雨,豆大的雨水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地响声。
看他醒了,简卿低着头摸黑收拾起画材准备离开。
轰隆的雷鸣电闪响彻天际,眠眠被吓了一跳,埋头扑进简卿的怀里。
陆淮予打开客厅的灯,室内重新恢复亮堂,“留下来吃个饭,等雨停再走吧。”
他的声音带着还未睡醒的低哑。
简卿瞧一眼窗外倾盆的雨,着实也不想弄湿画材,点点头没有拒绝。
她把小家伙抱进怀里,“眠眠听见雷声害怕了吗?”
怀里的小脑袋小鸡啄米似地点。
简卿让眠眠坐在她的腿上,哄着她,“其实啊眠眠听到的雷声,是雷公爷爷在帮妈妈传话呢,她让雷声告诉眠眠,妈妈想眠眠了。”
“姐姐就很喜欢下雨打雷,因为姐姐的妈妈也在用雷声,说她想我了。”简卿盯着偌大的落地窗,蜿蜒的闪电劈下,将她白皙的脸颊照亮,眼里泛着星光。
小时候简卿也和眠眠一样,很害怕打雷下雨,每次妈妈就是这样安慰她的。
陆淮予站在双开门的冰箱前,从上至下扫视着里面的食材。
客厅里传来简卿的声音,低低柔柔,呢喃轻语,他的目光沉沉,停在了某处,若有所思。
眠眠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歪着脑袋问:“那眠眠可不可以也让雷公爷爷告诉妈妈,眠眠想妈妈了?”
“可以啊。”她牵着小家伙凑近窗边。
又一道轰隆的雷声落下,眠眠没了刚才的惊慌害怕,脸上多了好奇的试探,伸出小手按在玻璃上,“妈妈,我好想你呀。”
童音软糯瓷瓷,让人忍不住地心疼。
玻璃雾蒙蒙的,氤氲着水气,裹挟着翦翦凉意。
窗外是万家灯火,在水珠汇聚成的幕帘中变得模糊遥远。
简卿的视线越过玻璃,投向远方漆黑的夜空,像是看见两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和她遥望。
开放式的厨房响起燃气灶打火的声音,一次两次三次,反反复复的开火,打空。
简卿听见动静回过神来,眠眠已经不害怕打雷,她打开电视让小家伙自己看,然后去了厨房。
只见陆淮予站在流理台前,薄唇轻抿,低着头,黑发垂至额前,和面前的燃气灶较上了劲。
他很有耐心,一遍一遍地尝试,不恼不怒的。
“......”
简卿走到他旁边,对着另外一边的燃气灶开关,‘啪嗒’一声,轻轻松松地打出火,“你要摁着旋钮,按几秒钟以后再松手。”
陆淮予看着隔壁跃动的蓝色火苗,眉头一拧,照着她教的方法,终于成功打着火。
“原来要这样啊。”
简卿沉默地看着男人一脸顿悟的表情,周身清冷淡淡的气质和厨房极为不符,俨然是养尊处优,被富养出来的贵公子,不食人间烟火。
“你要做饭?”
“嗯,但我不太会。”陆淮予非常坦然直接。
“......”
“要不我来?”
陆淮予挑眉,也不和她客气,侧身让出灶台的位置,“麻烦你了,我可以帮忙备菜。”
简卿扫一眼他从冰箱拿出来的食材,脑子里过了一遍菜式,很快开始有条不紊地起锅热油。
她一边快速打着碗里的鸡蛋,一边说:“那你把西红柿切成块吧。”
陆淮予应了声好,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五指压在圆滚滚的西红柿上。
拿起菜刀切向西红柿的边缘,边缘受力不稳,菜刀擦着果皮而过,一刀切空在案板上,差点没切到手。
西红柿咕噜咕噜滚落。
简卿看得心惊胆战,想起陆淮予的这双手,可是要用来做手术的手,金贵得不行。
要是伤了她可赔不起,再也不敢让他动手,赶忙叫停道:“行行行,您别切了。”
陆淮予眨了眨漂亮的眸子,低头看她,无辜地问:“那我做什么?”
“......”
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眠眠拉扯大的,大概秦阿姨功不可没。
“你出去和眠眠一起看电视吧。”
陆淮予感受到了来自小姑娘的嫌弃,也没在意,弯腰捡地上的西红柿,重新洗净放回案板,“那好吧,有需要随时叫我。”
“嗯好。”小姑娘抿着唇应付道,很快接过他的活,认真地切起西红柿,刀工利落干净。
她低着头,露出雪白的天鹅颈,一缕碎发垂落在侧脸,轻轻晃荡,像是垂柳搅乱春水涟漪。
陆淮予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看她确实没有想要自己帮忙的意思,真就乖乖地去了客厅,懒懒散散地坐在沙发上,和眠眠一起看起了小猪佩奇。
她端着第一道菜从厨房出来放到餐桌上时,陆淮予背后像是长眼睛似的,自觉地站起来走去厨房帮忙。
简卿做饭的速度很快,两集动画片的功夫,饭就做好了,简简单单的家常菜。
一荤一素一汤。
“我看时间有点晚,怕眠眠饿了,就做的比较简单。”她解释说。
陆淮予看向她,因为开着灶火的缘故,厨房里的温度偏高,简卿的脸颊红扑扑的,眼眸干净澄澈,乖乖巧巧,腰间围着一条粉色的围裙,像是谁家的田螺姑娘。
他端起流理台上的西红柿蛋汤,“这样就很好。”
扑鼻的香味溢满整个室内,眠眠原本一门心思都在动画片上,这时候也踩着小拖鞋蹬蹬蹬地跑进餐厅,伸着手臂让陆淮予把她抱进儿童椅。
长方形的餐桌,简卿和陆淮予对坐,眠眠坐在他们中间。
“味道会淡吗?”简卿尝了口笋尖炒肉。
她是南方人,口味偏清淡,加上家里还有小朋友,调料就放的比较少。
陆淮予也夹了一筷子菜,慢条斯理地咀嚼,像是在认真品鉴,直到全部咽下,给出了非常中肯的评价,“不会,很好吃。”
他的吃相很好,干干净净,不疾不徐,时不时给眠眠夹菜,举手投足处处优雅矜贵。
小家伙似乎很喜欢简卿做的饭,胃口大开,小勺子挖着大口大口的饭菜往下咽。
吃着吃着,陆淮予皱起眉,看向吃得很香的小家伙,轻声提醒道:“眠眠,不要吧唧嘴。”
简卿一愣,虽然他是对着眠眠说的,但还是忍不住回忆自己刚才有没有吧唧嘴,确定没有之后,才继续小口小口地吃饭。
果然眠眠平时的好习惯,都是被陆淮予一点一点认真教养出来的。
眠眠歪着脑袋‘哦’了一声,乖乖地闭上嘴巴吃饭,等这一口吃下,才开始说话,有些小心翼翼,“爸爸,我想喝可乐。”
“不行,家里没有可乐。”
陆淮予一向是不允许眠眠喝这些碳酸饮料的,碳酸饮料中的酸性强,极易腐蚀牙齿。
小朋友不懂节制,一旦开了可以商量的口子就很难再板正。
“我明明看见了,冰箱里有,爸爸骗人。”眠眠撅着个小嘴,耷拉着脑袋。
冰箱里的可乐是秦阿姨早上在超市买菜时送的赠品,本来想着回家的时候带走处理掉,结果出门急就忘了。
小家伙眼睛尖,被她给发现了。
陆淮予无奈地放下筷子,起身去拿可乐,找了个玻璃杯,易拉罐装的可乐倒进三分之一,插上吸管。
用吸管喝可以尽量避免碳酸饮料和牙齿进行接触。
“只能喝一点点,但是喝完以后要让我检查牙齿,可以吗?”他将玻璃杯拉远,不忘和眠眠讲条件。
“那好吧。”眠眠不喜欢被检查牙齿,但是有可乐交换,勉勉强强地点头答应。
简卿埋着头安安静静地吃饭,听着陆淮予和眠眠之间的对话。
对她来说竟然是那么的陌生,甚至有一瞬间的恍然大悟,正常的父亲和女儿之间,应该是这样的吧。
以爱去教养、约束和保护。
另一个玻璃杯落在她的面前,杯里的可乐嘶嘶冒着小气泡。
三个人就这么分了一罐可乐。
简卿没有抬头,低垂着眼睫,道了声谢。
语调闷闷的,有些不对劲,一滴滚烫的水悄无声息地掉进了碗里。
第9章 检查牙齿。
简卿像鸵鸟一样埋进碗里吃饭,一声不吭。
在她停下筷子以后,陆淮予也放下了筷子,主动地接过收拾的工作,“我来洗碗吧。”
眠眠跳下儿童椅,一溜烟儿地就想跑,被他提溜起来,“去刷牙。”
小家伙粉雕玉琢的小脸纠成一团,知道刷完牙就要面临着被检查牙齿,她嘟着嘴撒娇地说:“我不想检查牙齿,我的牙齿很好。”
“不行,忘了你答应我的了?喝了可乐就要检查牙齿。”陆淮予好看的眉心皱起,低头看她,语调虽然温和,却透着不容商量的坚决。
“那姐姐也喝了可乐,为什么姐姐不用检查?”眠眠聪明地找到了漏洞辩驳。
陆淮予看一眼坐在椅子上乖乖巧巧的小姑娘,薄唇轻抿,“那你带姐姐一起去刷牙,都要检查。”
“???”
咬着吸管喝下最后一口冰可乐的简卿眨了眨眼睛,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对上陆淮予带着威压的眸子,眠眠反抗无效,只能拖着奶奶的尾音识趣地屈服,“好吧。”
小家伙扯了扯简卿的衣角,“姐姐,你跟我来。”
于是她就这么懵懵懂懂地被拉去卫生间。
陆淮予替她找来新的洗漱用品,趁小家伙刷牙的功夫和她解释,“抱歉,眠眠的乳牙有些龋坏,需要定期检查龋坏程度,但她总是不肯老实看牙,麻烦你配合我一起哄孩子了。”
他的声音低哑徐徐,谦和有礼,宛如山间醴泉清冽透彻。
“没关系。”简卿摇头表示并不介意。
等她们刷完牙,陆淮予也收拾好餐桌,从厨房走出来,衬衣的袖口被他卷起,露出冷白修长的手臂,肌肉线条紧致结实,沾着湿漉漉的水珠。
陆淮予从玄关的柜子里取出银色的金属药箱,药箱的正面贴着红色十字标志。
他低着头,在药箱里挑拣,找出一个小小的手电筒,两包一次性口腔器械,和蓝色的术用手套。
眠眠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像是在等待受刑,盯着陆淮予的一举一动。
随着男人的脚步越走越近,她越来越害怕,把整个脑袋都藏进了靠枕里,撅着个小屁股,好像这样就看不见她一样。
简卿坐在一旁看着小家伙的反应,忍不住被她逗乐,拽着她的小短腿把人拖出来,“有这么吓人吗?”
“你们谁先来?”陆淮予淡淡地问。
眠眠蹬着腿,赶紧说:“姐姐先,姐姐先。”
陆淮予挑眉看向简卿,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简卿看小家伙实在是害怕,决定让她再躲一时,“要怎么做?”
“躺到沙发上,头枕在这里。”陆淮予扯过盖住眠眠的靠枕搭在沙发的扶手处。
简卿听话地照做,躺着的姿势让她有些拘束和不适应。
一次性口腔器械盒的包装纸被缓缓撕开,发出‘刺啦’的声音。
眠眠浑身一抖,跳下沙发,一溜烟地跑回了房间,只留下一句,“姐姐看完再叫我。”
然后‘砰——’地关上了门。
“......”
躺在沙发上的简卿有些后悔帮这个没良心的小家伙。
她双手交叠,不安地揉捏着手指。
“紧张什么,你也和眠眠一样害怕被看牙?”男人低低凉凉的声音传入耳畔,带着三分的揶揄。
简卿扭过头朝他看去,陆淮予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医用口罩。
口罩遮住了他的半张脸,黑色的碎发垂落至额前,只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比窗外沉沉的夜色还要深邃。
心脏倏地漏跳一拍。
“有一点。”她老老实实回答。
学校每学年都会组织学生去医学院的口腔科系免费洗牙,每次简卿都是拖到最后一天才去,她确实不太喜欢冰凉的器械在嘴里捣弄的感觉。
“眠眠现在看不见,我可不可以不看了?”她对着陆淮予小声地商量。
“不可以骗小朋友的。”陆淮予低垂眼眸,食指漫不经心地拨弄一次性口腔器械盒,挑出探针和口腔镜,“放松一点,不会让你难受的。”
他倾身靠近,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
她的脸几乎是贴着他的衬衫衣服,头埋进他的胸口。
陆淮予手臂伸了过来,以一种搂着她的姿势,动作间触碰到了彼此的肌肤。
男人身上浅浅的薄荷香在空气中蔓延,味道很好闻,简卿突然觉得房间里的暖气有些热。
“张嘴。”他的嗓音淡淡,没什么情绪,就像是在例行公事。
简卿看已经到这份儿上了,躲也躲不掉,只能认命地乖乖张嘴。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客厅里安静异常。
凉飕飕的金属器械探入口中,触碰牙齿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简卿睁大眼睛看向天花板和暖黄色的水晶灯,不敢看陆淮予的眼睛。
好在他也没有和她对视,只是认真地在检查她的牙齿。
内里看得不是很清楚,陆淮予慢条斯理地说:“嘴再张大一点,别乱动。”
简卿配合地张大嘴,像个听话,任其摆弄的洋娃娃。
口腔镜在她后牙槽深处停留许久,探针反复勾着牙齿窝沟。
时间仿佛停滞不前,短短的几分钟像是度日如年,折磨着她的神经。
好不容易男人将口腔镜撤出,简卿刚松一口气,正要动作撑起身,就听见陆淮予说:“等一下,还没好,你有四颗龋齿,我要给你做一下冷测。”
简卿一听四颗龋齿,心里咯噔一下。
她从前不怎么关注口腔方面的健康状态,一直认为她的牙齿没什么问题,怎么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颗蛀牙。
陆淮予去到厨房,从冰箱里找出一小块方冰块,装在玻璃杯里拿来。
“找不到更小的冰了,可能会有点不舒服,难受你就举手。”他重新在沙发边坐下,戴上薄薄的蓝色术用手套,映出骨节分明,十指修长的轮廓。
他的语调平缓,举手投足间处处都透着优雅和专业。
简卿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她躺在的是南大医学院口腔科的操作台上。
唯一不同的是,比起医学生的生疏和粗糙,陆淮予每一步的检查都熟练而又温和,如沐春风徐徐。
干燥冒着白气的冰块被放进口里,贴着一颗颗的牙齿。
他极有耐心地每挨一颗牙齿,问一句,“感觉得到痛吗?”
简卿皱着眉去努力感受痛感,最后摇了摇头。
“这里呢?”
冰块渐渐往深处移动,朝右下第七颗牙去,冰块不算小,又陷得太里,简卿嗓子里哼了一声。
察觉到她的不适,陆淮予立刻将冰块撤离,“有口水可以咽下去,都是干净的。”
“......”
简卿闻言闭上嘴乖乖咽了咽口水,清了清被自己口水呛到的嗓子。
陆淮予左手拿着手电筒和口腔镜,右手用镊子夹着冰块,也不催促,就在旁边静静等着她重新把嘴张开,继续进行冷测,直到每一颗牙都被检测过遇冰是否有痛感。
终于他将所有的器械放回托盘里,摘下手套和口罩,推着她的背起身,递过去一杯水。
简卿接过水杯小声道谢,耳根处泛着红,有些发烫,假装若无其事地将手指插入发间,拨出碎发遮住。
她小口地抿着水,不安地询问他,“我的牙怎么样呀?”
陆淮予看小姑娘紧张兮兮的表情,忍不住轻笑逗她,“现在知道担心了,刚不是还不想让我检查吗?”
他走到客厅的一角,在眠眠的玩具堆里翻出一面粉色带柄的镜子,“躺回去,我指给你看。”
简卿拿着镜子,乖巧地重新躺平,她全程话很少,被摆弄着牙齿也说不了话,反倒是平时看起来清冷淡淡的陆淮予话多了起来。
两个人好像完全演变成了患者和医生的身份。
她手里举着镜子,依靠口腔镜的反射,照出牙齿侧面有一个小小的洞,以及窝沟处明显的黑色。
透过镜子,简卿清晰地看见陆淮予用探针在小洞和窝沟里勾弄了两下。
低凉清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清风徐徐。
“你看右下第七颗牙,虽然表面龋坏了,但是我用探针去勾,没有卡住,龋坏的部分色黑质地硬,冷测也没有问题,说明还是浅龋坏。”
他说着把口腔镜倒转方向,对准上牙,“你的右上牙也是一样,上下左右第七颗牙都是一个问题,明显的对称龋。”
陆淮予低头对上简卿的眼睛,耐心地询问,“看清楚了吗?”
他刚刚摘了口罩,整张脸无遮无挡的映入眼帘,高挺的鼻梁几乎要贴上她的,鸦羽似的睫毛根根分明。
即使是这样倒着的角度看,也是五官深邃,眉骨精致,每一处线条都透着完美。
两人的距离很近,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男人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
简卿的呼吸有些乱,说不出话,只能慌张地点头。
陆淮予将口腔镜从她嘴里再次撤出,不可避免沾了些口水,拉着丝滴落在她唇边,晶莹剔透。
他顺手抽出一张纸巾,帮她擦拭。
唇瓣柔软,隔着略微粗糙的纸巾,他的指腹温热,力道很轻,又很快离开。
第10章 你怎么能去找别的医生。……
简卿藏在头发里的耳垂又热又红。
她抿了抿唇,坐起身问:“我这四颗牙需要补吗?”
“可以补,也可以不补。”陆淮予慢条斯理地收拾一次性口腔器械盘,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你的牙齿龋坏程度不是很严重,如果好好刷牙,可能以后也不会再龋深,但是需要每隔半年都进行一次复查,定期观察龋齿的状况。”
听他这么说,简卿皱着眉小声嘟囔,“我觉得我平时刷牙挺认真的,怎么就蛀牙了呢。”
陆淮予低着头,将用过的口罩和术用手套卷起,丢进垃圾桶,“应该是你的后牙床空余的位置比较少,牙刷不容易刷到,可以换成小头的牙刷刷牙。”
“对了。”他似想起什么,抬起头问:“你多大了?”
简卿一愣,像是患者面对着医生的下意识回答:“21岁。”
陆淮予闻言,眼皮微掀,沉吟片刻,“我刚才检查的时候,没有看到你的智齿,可能因为牙床位置不够成了埋伏牙,有时间最好可以去医院拍个牙片。”
“可是我都没有感觉长了智齿呢,没有不舒服也要去检查吗?”简卿舔了舔最深处的牙。
“埋伏齿长在牙床里面,肉眼看不出牙齿的位置,如果位置不正,会压迫到临牙,导致临牙的损坏,必要的时候还是需要拔除的。”陆淮予耐心的和她解释,声音低低凉凉,不疾不徐。
简卿睁着明亮懵懂的眸子,一愣一愣地听他给自己科普口腔知识。
只抓住了一个重点,要拔牙。
她点点头,好像听明白的样子,“嗷,那我有时间去医院拍个片。”
嗯当然不会有时间的,谁没事去拔牙啊。
陆淮予见她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没发现小姑娘心里的敷衍和抗拒,“就周五上午吧。”
他抽出茶几上的便签和钢笔,写下了一串数字,“那天正好我出门诊,你到了医院口腔外科和服务台报我的名字加号就行,有问题就打上面的电话。”
“......”
简卿一阵沉默,推辞道:“那太麻烦你了吧,还要加号,我自己随便挂个号就行。”
陆淮予薄唇轻抿,漆黑如墨的眼眸看向她,“可是你现在不是我的患者吗?”
语气淡淡,又好像有一丝丝的不高兴,像是在埋怨你明明已经被我看过牙了,怎么还可以去找别的医生。
“......”
话都到这儿份上了,简卿再推辞反而显得很不识相,只能接过便签,乖巧地道谢。
忍不住心里嘀咕,看来口腔医生的竞争很激烈啊,还得这么抢患者。
她的目光落在便签上,男人的硬笔字很漂亮,笔走龙蛇,苍劲有力,写着他的名字。
字如其人,矜贵清冷。
陆淮予处理完用过的一次性口腔器械,似不经意地问:“之前和你提的工作,考虑的怎么样了?”
简卿收拾画材的动作一顿,她低着头,碎发从耳后垂落,遮住了半张侧脸,看不清情绪。
想起白天里简宏哲的电话,而且说实话,照顾眠眠的这份工作很轻松,只需要陪着眠眠睡觉就行,一点也没有占用到白天的时间。
她犹豫了片刻,决定接下这份活儿。
陆淮予听她答应以后,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公事公办的样子,和家教一样,预付了一个月的钱。
-
等简卿离开以后,陆淮予起身去到眠眠房间门口,骨节分明的手背叩门,“出来。”
过了许久,小家伙才磨磨唧唧地开了个门缝,探出个脑袋,耷拉着眉眼,做最后无谓的挣扎,“我不想检查牙齿。”
陆淮予勾唇笑了笑,像是心情很好,突然变得好说话起来,“可以,那就不检查吧。”
“真的吗?太好了,嘻嘻嘻。”眠眠的表情立刻多云转晴,打开了门,一蹦一跳地重新回到客厅。
“咦,姐姐走了吗?”她在客厅没有看到简卿,回过头问跟在后头的陆淮予。
陆淮予淡淡‘嗯’了一声,他的右手插兜,漫不经心地踩着步子,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
一大一小两副画板,简卿离开时忘记把画纸带走,就这么夹在画板上。
素色的白纸上,干净简单的线条,没有一处累赘,勾勒出男人极好看的睡颜。
反观眠眠的画,歪歪扭扭,除了两个眼睛一张嘴,看不出一点她爹的痕迹。
眠眠坐在白色的羊绒地毯上,手里玩着她的兔子妈妈和兔子女儿,地上摆着迷你的小厨房。
她颠着不及巴掌大的小锅,往里丢进等比例缩小的青笋,啧吧啧吧着小嘴,想到了晚上刚吃过的笋尖炒肉,“爸爸,我觉得姐姐做的菜,比秦阿姨的好吃,以后可不可以让姐姐每天都来做饭呀?”
陆淮予的视线还停留在素描纸上没有挪开,轻描淡写地回:“不可以呢,姐姐的手是用来画画的,不是给你做饭的。”
他把小家伙抱进怀里,用商量地语气,“眠眠,以后能不能听话,喊我舅舅?”
眠眠歪着脑袋,咯咯的笑,然后摇了摇头,“可以我喜欢‘爸爸’这两个字。”
三岁的小朋友不懂事,不明白‘爸爸’和‘舅舅’两个称呼之间代表什么,只觉得‘爸爸’的发音好听又方便,怎么板正也板不回来。
眠眠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的天真懵懂。
陆淮予无奈地伸出手,点了点她的小鼻尖,没再说话。
-
晚上九点的公交车上没什么人,司机开得很快,从经停每一站开门关门的速度看出他急切地想要下班。
简卿坐在最后一排,盯着手机,屏幕发出的蓝光映出她线条柔和的脸部轮廓。
账户里的余额少得可怜,只有一万多块,大头还是刚才陆淮予转的。
她抿着唇,点开转账记录,以往每个月的月初,她都会转账给一个匿名的账户一万块钱,已经转了二十四个月。
还差六个月就够了。
够她一点一点地捡回丢掉的自尊。
简卿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攒出了二十万,简宏哲让她一个礼拜弄到钱,摆明了是在逼她。
逼她像之前那样,一夜之间,拿出这么多钱。
简宏哲不在乎她的钱从哪里来,即使知道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
他想要的,只是可以生钱的机器,就像对他过去的妻子一样。
想到这里,简卿深吸一口气,打开窗户,风呼呼地往里灌,凉入肺腑。
她扭头将视线投到窗外,下过雨的城市氤氲着水汽,公交站广告牌发出光亮,在黑夜里格外醒目。
广告牌上的女人一袭高定黑色裙装,裙边镶满碎钻,像是银河里的星星。
栗色的卷发像瀑布一样垂落,漂亮的桃花眼宛如春水盈盈,朱唇皓齿,笑得那么娇,那么美。
是岑虞。
简卿突然有些羡慕她。
活得肆意洒脱,不曾为了谁回头和停留。
即使是那样矜贵似神一般的男人和那样伶俐懂事的孩子,也没能束缚住她的脚步。
寂静的公交车,手机震动的声音突然响起。
“阿卿,我是小姨。”中年女人有些尖涩的声音传来。
简卿淡淡‘嗯’了一声,轻轻地问:“有什么事吗?”
陈梅唉声叹气地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下午在麻将馆打麻将,听说简宏哲正在卖老房子。”
“有小道消息传那一片区以后要拆迁,到时候拆迁款少说也三四十万,简宏哲最近缺钱周转,找他买房的人还不少呢,有人都开价到十五万了。”
简卿沉默地听着,指尖泛白,死死攥着手机。
“小姨在家里帮你盯着,他要是卖了房子,钱也不能少了你一份啊,那房子可是你爷爷留给你妈和他两个人的。”陈梅半天没听见人反应,“喂,阿卿你在听吗?”
“嗯,在听。”
“行,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你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钱不够了就来找小姨。”陈梅絮絮叨叨地说。
简卿抿着唇,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又阖上。
陈梅和老公两个人在老家开了一家烟花店,生活勉勉强强,也不算宽裕,简卿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更何况,除了她以外,恐怕没有人会觉得那间破破烂烂的房子里,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没讲两句,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小孩的哭声传来,陈梅语调变急躁,“哎呀,行了,我不和你说了,狗崽子又欠收拾了。”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隔绝了那头的热闹繁杂。
“小姑娘,终点站到了。”司机敲着方向盘催促。
简卿这才回过神,没注意公交车已经停下很久,匆忙说了声抱歉,跳下车。
-
夜晚的南大运动场,露天篮球场的大灯从远处射来,不至于太昏暗。
这会儿还有熙熙攘攘的学生绕着红色塑胶的操场跑步,一圈又一圈,挥汗如雨。
操场中间是一个足球场,草地已经枯黄,露出斑驳的地皮。
简卿找了个位置席地而坐,发着呆,她的情绪不太好,不想回到宿舍影响林亿她们。
她重新打开南临银行的app,盯着转账记录看。
要是找人家把还回去的钱再要回来,会不会太不要脸了。
简卿点开转账入口。
输入转账金额:1
她盯着【转账附言】,噼里啪啦打出一行字,拇指悬空在【确认转账】的按钮上,迟迟没有按下。
不知道想了多久,指腹在屏幕上反复的摩挲。
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又泄掉,又鼓起,又泄掉。
直到时间越来越晚,露天篮球场的照明大灯也被关掉,操场陷入黑暗。
不远处的角落里,唇齿接吻的水渍声刺耳难忍。
最后,简卿牙关紧咬,闭上眼睛,按下了转账按钮。
第11章 你可不可以还我两块钱?……
界面弹出‘转账成功’的提示,简卿看也不看,锁上了屏。
像是在刻意逃避,鼓起了发送消息的勇气,却失去了等待对方回应的勇气。
这是她第一次除了转账还款以外,通过这样的方式和那个人联系。
简卿预设不出对方看到她的信息时,会是什么反应,也许是鄙夷,也许是玩味。
越想越觉得自己低到了尘埃里。
她烦躁地抓乱了头发,站起身拍掉衣服上沾着的尘土草屑,慢慢走回宿舍。
寝室里漆黑一片。
只有林亿桌上的电脑发出幽蓝色的光。
林亿和周珊珊并排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目不转睛。
简卿摸着黑,脚下绊到了走廊的画材,发出声响。
林亿被这声动静吓了一跳,打了个激灵,看向门口,“回来了啊。”
她冲简卿打了声招呼。
“嗯,开灯?”
“开吧。”周珊珊将怀里抱着的枕头丢到桌上,不满地吐槽,“太没劲了这电影,这是什么国产恐怖片,好垃圾啊。”
“烂是有点烂,但我女神的颜值还是很能打啊!这么丑的服化道,也难掩她的美丽。”林亿伸手按下了键盘空格,暂停了电影,画面定格在一个白衣黑发,惨白着脸的女人身上。
简卿放下包,拉上寝室阳台的窗帘,一边换衣服一边问:“你们看什么呢?”
“岑虞最近新演的一部恐怖片,叫《夜半有人叫你》,千万别看。”周珊珊一肚子的怨气,觉得她浪费了一个宝贵的夜晚。
“难怪网上都在嘲她高开低走,果然是有原因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这部电影和下午我看的《告别》是一个人演的。”
林亿抬手制止她,“别提《告别》,我想起来又要哭了。”
周珊珊翻了个白眼,嫌弃地说:“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娘们唧唧,简卿你是不知道她下午哭的多惨,搞得我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只想笑。”
简卿瞥见垃圾桶已经溢出来的纸巾,想象到了。
“《告别》这么好看吗?我还没看过呢。”这部电影上映的时候,她休学了一年回老家,几乎断了和外界的联系,所以岑虞大红大紫的那会儿她压根不知道。
“很!好!看!神作!”林亿眼睛里闪着星星,“一定要去看,不看你就不是我的好兄弟。”
“......”
简卿踮起脚拿上挂在高处的毛巾,漫不经心地敷衍,“好好好。”
周珊珊低着头刷手机,“哎,岑虞的工作室回应隐婚生子的事了。”
“说什么了?”林亿好奇地凑过去。
周珊珊皱起眉,读着白底黑字文邹邹的律师声明,抓了半天的重点,最后轻嗤一声,“说是家里亲戚的女儿,谁信啊,这当网友是傻子呢。”
她抬起头,正巧看见简卿换下衣服,抱着洗漱用品去卫生间,像是忍了很久,“你可不可以不要在外面换衣服?”
简卿不明所以,“干什么?你们不都在外面换的吗?”
周珊珊盯着她只穿一件及臀的衬衣,袖口被卷起,露出藕一样白净的胳膊,晃着修长的双腿,纤秾有度,身段极佳。
目光从下移至上,再看那一张脸,过耳的发丝轻飘飘地略过瓷白的脖颈,一双杏眼黑白分明,干净透彻,宛如盈盈的春水。
五官精致,肤白貌美,像是人间尤物。
“我酸。”周珊珊直白地吐出两个字,她从椅子上转过身,手肘撑着靠背,挑着眉问:“问你个问题啊,你做过吗?”
“......”
“周珊珊你有病吧?”没等简卿回应,林亿就已经护起犊子骂了过去。
“问一问怎么了,都是成年人。”周珊珊无所谓地耸耸肩,她意味深长地看一眼简卿,“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款儿,男人做过一次以后,肯定忘不掉。”
简卿皱着眉,觉得有被冒犯到。
她的这位室友周珊珊,家境富裕,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被养在蜜罐子里宠着长大。
活脱脱一个骄纵任性的大小姐,说话直来直去,不会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但本质上没什么坏心眼。
所以简卿也懒得和她计较,只是淡淡瞥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关上卫生间的门。
她靠在门后站了许久,不可能不被周珊珊的话影响,低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才解锁手机屏幕,没有新的消息通知。
“......”
内心深处有点厌烦抱着不正常期待的自己,简卿长按右侧的锁屏键,关机。
寝室外头,林亿没那么好的脾气,直接给周珊珊甩了脸色,伸出脚踹了踹她,“回你的座位上,别在我这儿坐着。”
周珊珊看出简卿不开心,眨了眨无辜的眸子,“干嘛啊,我这不是在夸她吗?”
“有你这么夸人的吗?人家没你放得那么开,别带坏小朋友好不好。”林亿清理完桌面擤过鼻涕的卫生纸后,拿出架子上尤克里里把玩,不再搭理她。
周珊珊盯着紧闭的浴室门,啧了一声,装什么乖。
很快浴室里传来淅沥的水声,她觉得没劲,爬回床上拉起帘子。
帘子拉得又快又急,像是在发泄不满,没一会儿就和男朋友打起了视频电话,很快笑得花枝乱颤。
-
简卿洗完澡出来,寝室里气氛有些沉,她抱着换下来的衣服,去了宿舍楼下的洗衣房。
好几台洗衣机同时运作,发出搅动水流的声音。
她找了一台空着的洗衣机,设置好模式,坐在长木椅上等待,湿漉漉的黑发垂于肩上,暖光昏黄,映着她的肤色白到近乎透明。
墙上的挂钟指针走动的‘哒哒’声催人烦躁。
简卿第一次觉得等洗衣机洗好衣服的时间可以那么慢。
她双手插在卫衣的兜里,攥着捂热的手机,翻来覆去地打转。
终于忍不住,掏出手机,开了机。
手机震动了两下,她眼皮微抬,又很快垂下。
是周珊珊给她发了条微信。
周珊珊:【刚才,对不起啊。】
周珊珊:【微博分享:梦华录游戏美术原画设计大赛...】
周珊珊:【这是我男朋友公司最近办的一个赛事,我问了下奖金挺高的,一等奖有十五万,你可以看看。】
“......”
简卿低着头,打字回了声谢谢,点开微博的链接。
这一条微博的热度很高,已经被转发了几万条,点赞也有十几万个。
她平时虽然不怎么玩游戏,但是也有不少她喜欢的画师混这个圈子,耳语目染也知道一些。
简卿翻着微博关于《梦华录》的话题,对这款游戏逐渐了解。
《梦华录》是这两年火出圈的一款国风题材MMORPG端游,就连海外游戏市场也被它分了一块不小的蛋糕。
去年还提名了金摇杆奖里最具分量的年度最佳游戏奖项。
金摇杆奖是被誉为游戏界奥斯卡的存在,其瞩目程度可想而知。
虽然最后《梦华录》和奖项失之交臂,但着实是振奋了国内游戏界,让人看到国产游戏的曙光和天花板。
游戏主打的是沉浸式剧情体验,塑造了很多经典的角色形象,衍生出无数同人作品。
原画设计大赛分为两组,游戏场景原画和游戏角色原画,因为是现场画,现场出结果,所以只能参加一场。
报名截止日期正好到今天晚上凌晨十二点,比赛则在这周五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一共八个小时的绘图时间,不算充裕。
讲实话简卿有些没信心,尤其是当她发现转发评论底下不少她眼熟的画师好像跃跃欲试,也准备参加比赛。
指腹在手机壳背面反复的摩挲,她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去尝试一下。
滴——
洗衣机完成工作,发出催促的提示声,简卿踩着截止的时间点,在游戏官网上提交了报名申请。
她重新打开南临银行app,依然没有新的消息。
突然有些后悔刚才在操场上发送出去的那条转账信息。
抿着唇思索片刻,简卿再一次点开转账入口。
输入转账金额:1
在【转账附言】里写下一句话,重新发送。
-
夜幕沉沉。
陆淮予哄完孩子睡觉,在书房里看了很久国际最新的口腔医学文献,不知不觉到了凌晨。
他伸手将架在鼻梁上的银色细边眼镜摘下,拧了拧好看的眉心,眼皮低垂,透着懒懒散散的倦意。
手机被调成静音,等他解锁屏幕看时间,才发现收到了两条短信消息。
第一条信息——
【南临银行】
到账通知:他人转入您尾号1456的账户人民币1元
转账附言:你还记得我吗?
第二条信息——
【南临银行】
到账通知:他人转入您尾号1456的账户人民币1元
转账附言:不好意思,我发错人了,你可不可以还我两块钱?
“......”
手机屏幕发出白光,映在男人的脸上,勾勒出线条明晰深刻的下颚线。
两条转账通知简洁明了,一览无余。
发送的时间,一前一后隔了快两个小时,放到一起看,就显得格外滑稽可笑。
陆淮予看过短信的内容以后,薄唇轻抿,眉眼渐渐沉了下来,漆黑的眼眸如墨,看不透在想些什么。
冷白修长的食指,骨节分明,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实木桌面上轻敲。
半晌,他点开短信下方提供的链接,跳转去了南临银行的app。
第12章 离婚协议书。
简卿晚上临时抱佛脚,下载了游戏《风华录》,随便找了个服务器建号。
从进入游戏,就让她眼前一亮,大世界十分真实地还原了明朝时期的风土人情,地理地貌。
玩家扮演的角色是一个明末朝廷的官员,在宦海里沉浮,经历着朝代的兴盛转向没落。
区别于国内做烂了的仙侠或剑侠游戏题材,《风华录》的游戏视角并没有过多的投射到‘侠’之上,而是将视角放在了‘欲和理’这一对立主题。
去人欲,存天理。
在宦官当权,朝纲紊乱,君荒臣纵的时代背景下,初入仕途的主角,是随波逐流去弄权敛财,还是做两袖清风的清官廉吏,游戏中给了很高的自由度让玩家去选择和经历。
游戏剧情很有深度却不晦涩,不知不觉中,时间就这么溜走。
等她意识到时,才发现已经快天亮了。
简卿还是第一次玩一款游戏这么入迷,以前她也偶尔会被林亿拉着去玩一些时下热门的游戏,不过都是三分钟热度,提不起太大的兴致。
一晚上的功夫,她在游戏的过程中,也没有忘记分析它的美术风格。
每一处的场景氛围,陈设布局,再到每一个游戏形象的妆造,如何通过服装发型来体现角色的人设和性格。
摸索出制作团队喜好的风格以后,简卿心里稍微有了些底,轻手轻脚地关上电脑,爬上床倒头就睡。
等她醒来的时候,寝室里已经没了人。
简卿把头埋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去摸置物架上的手机看时间,已经中午一点。
虽然她十分不想从暖呼呼的被窝离开,但是再不起床,家教就要迟到了。
-
秦阿姨开门见到简卿,满面笑容,热情地招呼,“小简,来啦。”
“我听陆先生说了,你晚上会帮忙照看眠眠,哎呀,真是多亏你,不然我真不放心眠眠。”秦阿姨絮絮叨叨地说:“你放心,等我儿子病一好,就不用你辛苦了。”
秦阿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沾着的水,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女式拖鞋,淡粉色带细绒,鞋面是小兔子图案,很可爱。
简卿之前穿的都是秦阿姨多出来的那双凉拖鞋。
这家的主人将断舍离做到了极致,除了小朋友用的物件,家里没有一件多余累赘的东西。
就连拖鞋也只有一人两双,一双夏天的凉拖鞋,一双冬天的棉拖鞋。
“天气冷了,穿这双吧。”秦阿姨弯腰把拖鞋搁到她脚边。
简卿一愣,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开着暖气不是很冷,这双是眠眠妈妈的吧,我穿不太好。”
秦阿姨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就是买给你的。”
厨房锅里烧着的水沸腾出来,滴在滚烫的炉火上,发出呲呲的声音。
她放下拖鞋,没再多说,快步回厨房关火。
拖鞋是她上店里特意买的,要不是早上陆淮予出门时提醒,她都忘了给小姑娘准备一双棉拖鞋。
倒也不是故意忘了,而是真没这个意识,之前家里来来去去就眠眠和陆先生,加上她三个人。
陆淮予很少往家里带客人,很早之前秦阿姨有问过要不要给眠眠妈妈准备一双拖鞋。
被他轻描淡写一句‘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次’给回绝了。
有时候她也忍不住心里嘀咕,这一对夫妻,看着真不像是夫妻。
听秦阿姨这么说,简卿也就没那么多顾虑,换上鞋走进客厅。
眠眠早就端端正正地坐在画板前等着她,笑眯眯地问了声‘姐姐好’。
教小朋友画画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秦阿姨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下午,六点的时候拎着垃圾出来,“小简,那我就走了,晚饭已经做好了,你们一起吃。”
“嗯嗯好的。”简卿站起来送她离开。
“秦阿姨再见。”小家伙糯声糯气道别。
问好告别说得自然主动,都不用大人教。
等关上门以后,简卿才想起来忘了问秦阿姨要不要等陆淮予回来一起吃饭。
“眠眠,爸爸晚上一般会回来吃饭吗?”
小家伙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呢,有时候回来有时候不回来。”
“.......”
简卿沉默片刻,决定还是发个信息问一下,毕竟是陆淮予赚的钱,请的阿姨做的饭,这要是不等人回来就吃饭,感觉有点心虚。
她点开微信,他们之间的对话,干干净净,只有两条陆淮予的转账记录。
简卿:【晚上回来吃饭吗?】
问完以后,她盯着屏幕等消息,百无聊赖地点开他的朋友圈。
一样的干干净净,一条朋友圈也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屏蔽了。
就连封面也是纯白的底,摸不出一点儿主人的性子。
过了半天也不见回复,估计是在忙,简卿锁上屏,“眠眠饿吗?我们等爸爸半小时好不好?”
小家伙懂事地点点头。
一大一小,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等了半小时,微信那头还是没有回复。
简卿只能补了一条信息告诉他,她们先吃饭了。
等到晚上八点,简卿才收到他的微信消息。
陆淮予:【抱歉,刚才在做手术没有看到。】
陆淮予:【以后如果我不回来吃饭,会提前和你说。】
黑色方块字拼凑出的两句话,她却像是读出了他低沉缓缓,不疾不徐的语调。
淡淡的解释,沉静似水,透着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简卿收拾完餐厅和厨房,懒懒散散地靠在沙发上,回了一个小女孩比‘ok’的表情。
窗外的夜幕低垂,点起万家灯火。
眠眠吃饱喝足有些兴奋起来,拉着简卿陪她一起玩过家家。
小手有些笨拙,但力道轻柔,为芭比娃娃梳头发,换衣服。
“这些都是妈妈给我买的!”小家伙颇有些得意地炫耀着排成一排的芭比公主。
她们全都衣着华丽,妆容精致,拥有者海藻一样浓密柔顺的头发。
可以换的服装和配饰玲琅满目,认真数起来,恐怕比简卿的衣服还多。
简卿看着眠眠认真地把玩,脑子里却闪过另一个小女孩的画面。
她的手里也攥着一个廉价的,盗版的芭比娃娃,虽然是假的,但依然和眠眠一样,玩得很开心,认真地为娃娃梳妆打扮。
内里泛起一阵又酸涩又温暖的矛盾感情。
简卿眨了眨明亮的眸子,唇角勾起,附和着小家伙,“这个芭比好像眠眠妈妈呀。”
小家伙也点点头,笑眯眯地说:“我最喜欢多萝西了。”
多萝西是芭比的名字。
眠眠提起了兴致,拉着简卿的手,往那间客房去,“姐姐,我想看妈妈的照片,你可不可以帮我拿,她比多萝西还漂亮。”
简卿被她牵着手,看了眼挂钟的时间,“可以,不过看完你就要刷牙睡觉了好吗?”
“好——”小家伙糯糯地答应,很乖很软。
她仰着头,指着客房里高高的八斗柜,“就在最上一层,我拿不到。”
简卿顺着眠眠指的位置,拉开实木抽屉,果然放着一本厚厚的相册集。
她单手拿出相册集,有些沉。
余光瞥见相册集下面,压着用透明文件袋装着的一叠文件。
A4的白纸上,大剌剌的五个黑字醒目——
离婚协议书。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意味沉重,象征着一段错付的感情和破裂的家庭。
“......”
简卿的瞳孔微微放大,有一瞬间呼吸停滞,像是怕被眠眠看见,赶忙合上抽屉。
眠眠高兴地拍手要相册,圆溜溜的大眼睛干净澄澈,天真无邪,什么也不知道。
第13章 家里藏着小姑娘。
简卿陷在软软的沙发里,腿上放着又厚又沉的相册。
小家伙跪坐在她旁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页一页地翻着,时不时指着某张照片让简卿看。
相册集里大部分都是岑虞的单人照。
不得不承认,岑虞真的是从小漂亮到大的典型代表,而且还是那种很张扬的美。
眉若远山,目似秋波,一双桃花眼,看你时仿佛能勾魂摄魄。
偶尔翻到一页,会掠过陆淮予的脸。
或是少年稚嫩,或是青年沉稳。
两人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熟悉,多年的青梅竹马,总角晏晏。
有陆淮予的照片,总是很好认。
好像他在哪里,哪里就是人群的焦点,即使在泛旧的老照片里,也是熠熠生辉,让人难以忽视。
大概是不爱拍照的缘故,有他的照片不多。
很多张看起来都是岑虞拉着他硬拍的,女人明眸皓齿,笑靥如花。
旁边的他倒是一脸淡漠,不耐烦地插着兜,懒懒散散,眼神里透着对相机的抵触。
简卿还在想着刚才看到的离婚协议书。
倒不是说有多吃惊,反而有些替他们可惜。
从上一次在游乐场和岑虞简单的相处下来,她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热情洋溢,像是骄阳烈火。
她不禁感慨,就是这样的一团火也融不化陆淮予周身的冰。
简卿一直觉得,陆淮予是一个清冷淡薄的人,他的教养背后,透着的是对他人的疏离与隔阂。
相册集被翻到最后一页,她合上相册,“好啦,眠眠该去洗漱睡觉了。”
小家伙看完照片,脸上还挂着意犹未尽,但说话算话,也不赖皮,乖乖地点头。
简卿把眠眠哄睡觉以后,抱着相册放回八斗柜。
相册的暗夹里滑出一张照片,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是一张结婚照,岑虞穿着精致昂贵的婚纱,笑容甜美,亲昵地挽着身边挺拔高大的男人。
只是男人的脸被剪去,掏出一个镂空的洞。
“......”
简卿默默地把照片塞回夹层藏好,当作什么也没看到。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几乎是在拿拳头砸门。
她心里咯噔一声,先去到眠眠的房间把门阖上,然后才去应门。
简卿打开玄关处的监控器,屏幕里出现一个男人的背影。
他的身形很高,肩膀宽厚,穿着黑色的皮衣,低着头,整张脸隐在黑暗里,只能看见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宛若一只暴怒的猛兽,右手高高举起,一下一下地锤门。
厚重结实的防盗门震得嗡嗡响,好像随时就要破门而入。
监视器下方的对讲机传来男人低沉凛冽的声音,“陆淮予,你给我出来!”
“......”
简卿被他身上逼人的气势吓到,大气不敢出,又怕把眠眠吵醒,想起画板里夹着陆淮予给她的便签。
照着上面写的号码打了过去。
所幸电话接通得很快。
“陆淮予吗?”简卿缩在沙发上,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小声地问。
半晌,男人低哑徐徐的声音传入耳畔,“简卿?”
“家门口来了一个很凶的男人在砸门,他还在喊你的名字,你要不要先别回来啊,我感觉他想打你。”
没等对面的人反应,简卿想了想又问:“你知道小区物业的电话是多少吗?我让物业来把他带走吧。”
-
黑色的保时捷SUV在梧桐成列的车道上稳稳地行驶。
陆淮予刚做完一台颌骨鳞癌的手术,从早上六点做到了晚上八点,写完手术记录已经很晚,整个人处于混沌的状态。
车内很安静,他开着车腾不出手,左耳戴着无线耳机,耳机里传来小姑娘怯弱软绵的声音,隐隐约约听得到嘈杂混乱的背景音。
明明语气里透着明显的惊慌和无措,还要让他别回去,想着办法自己解决。
“你在听吗?我怕他把眠眠吵醒了,一会儿吓着眠眠。”简卿有些着急地催促,“你能把物业电话微信发我吗?”
陆淮予的眉心蹙起,眼眸漆黑如墨,目视前方的路,缓缓踩下油门提速,“简卿——”
他出声打断了小姑娘的轻喃,“你别害怕,别开门,等我回来。”
“......”
虽然简卿嘴上说着可以叫物业解决,但心里还是很慌,生怕门外疯子一样的男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男人低低沉沉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语调依旧淡淡,宛如醴泉清冽,缓缓流经她的神经,安抚着她。
紧张警惕的情绪放松下来,就连隔着门的敲打声,听来也似乎变得渐弱。
“好。”
简卿挂了电话,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踱步到监控器旁边,鼓起勇气,按下了对讲键,“那个、陆淮予马上就回来。”
沈镌站在门外,宣泄似得撒着气,蓦地听见突然响起的女声,软软糯糯,明显不是岑虞。
他的动作一顿,整个人僵在那里,像是受到十足的惊吓,怀疑是自己两天没睡所以出现了幻听,陆淮予的家里怎么可能会有其他女人。
简卿看他动作停了下来,紧接着说:“你稍微等一下好吗?能不能不要敲门,家里还有小朋友在睡觉。”
她的语调轻柔缓慢,生怕刺激到外面的人。
一片静默之后,沈镌在听到她说家里的小朋友时,漆黑的瞳孔微微放大,收敛起身上的戾气,按在门上的手缓缓落下。
他背靠着墙,点起一根烟,无声无息地抽着。
监控器里烟雾缭绕,简卿站在玄关处,并没有放松下来,盯着显示屏里男人的一举一动。
不知过了多久。
叮——
电梯停在了这一层。
陆淮予迈出电梯,一眼看见倚在墙上,低着头的沈镌,一脸的颓丧厌世,眼眸阴沉,跟上门要债的混混似的,怪不得小姑娘吓成那样。
“沈镌,你来我家横什么来了?”他的眉目亦渐沉,声音里透着冷意,伸手夺过沈镌手里的烟熄灭。
对讲机里传来陆淮予的声音,简卿眨了眨眼睛,紧绷的背部忽然放松,第一反应是给他开门。
她刚打开一条门缝,探出个小脑袋,正对上陆淮予漆黑如墨的眼眸,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推着门按了回去。
“别出来,外头有疯狗。”他漫不经心地开口,‘啪’的一声又重新把门给她关上。
沈镌对他的讽刺毫无反应,从大衣口袋里丢出几张照片甩给他。
“这孩子是谁的?”沈镌猩红着眼,一字一顿地问。
他的胸口上下起伏,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抱着一丝微弱的希冀。
陆淮予皱着眉,目光落在照片上,是岑虞带着眠眠去游乐场被偷拍的画面。
半晌,他才轻描淡写地说:“我的。”
沈镌的脸上露出质疑的表情,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紧盯着他,想要看出他神情里的漏洞。
陆淮予坦然自若和他对视,懒懒散散地插着兜,瞥一眼紧闭的门扉,像是在暗示什么,“你刚不都看见了吗?”
他家里的小姑娘。
“......”
沈镌薄唇紧抿,还是一言不发,不肯相信。
“再说了,你不会脸这么大,真以为岑虞还会为你生孩子吧?”陆淮予轻呵一声,讥讽地扯了扯嘴角。
因为他的这一句话,沈镌脸上的表情,彻底碎裂。
隔着一道门,简卿通过监视器将他们的对话全听了进去。
“???”
脑袋上闪过几个大大的问号。
这家人的关系好复杂,她怎么什么都听不懂呢?
之前她只觉得陆淮予从来谦和有礼,优雅矜贵,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心里。
也以为他对谁都是一副很有教养的样子,没想到他也会对人冷嘲热讽,表露出敌意和不满。
简卿忍不住推测,眼前这个面庞立体,五官深邃冷峻的男人,可能是这个家庭的第三者?
陆淮予作为正牌丈夫,虽然是前夫,在情敌面前,自然是不能输了威风和气势的。
她双手抱臂,看戏看得正起劲。
“姐姐——”眠眠揉着眼睛,睡得迷糊,半梦半醒间站在走廊处喊她。
简卿一个激灵,怕被小朋友听了去,赶忙将监视器关掉,外面说话的声音立刻静止,她回过头去,“眠眠怎么了?”
“我想上厕所,里面黑黑,怕。”原来是小家伙晚上水喝多了,睡到一半起夜。
简卿看门外两个人没有要打起来的意思,也就不再管他们,转身陪着小家伙去上厕所。
等她重新哄完小朋友睡觉,轻手轻脚从房间里出来时,发现陆淮予已经回到家,慵懒随意地靠在沙发里。
他看上去好像累极,低垂着头,鸦羽似的眼睫挟着倦意。
黑发随意散落至额前,白色衬衣最上的两颗扣子解开,领带也被他扯的松散,露出深邃的锁骨。
陆淮予听见动静,眼皮微抬,和她的目光撞上。
场面有一瞬的静滞——
“刷牙了吗?”他问。
“?”
简卿被他给问懵了,这是在转移话题,直接翻篇?
不过想想也是,谁也不想让外人窥探自己家庭的隐私。
尤其是岑虞现在还是风口浪尖上的公众人物,无关的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她摇摇头回道:“还没有。”
闻言,陆淮予从沙发上站起身,挑了挑眉,“来吧,我看看你平时是怎么认真刷牙的。”
第14章 手把手教刷牙。
“啊?”简卿没听明白。
啪嗒——
陆淮予打开卫生间的灯,“昨天你不是纳闷自己为什么长蛀牙吗?我看看你的刷牙方法对不对。”
他说的一本正经,表情认真,即使身上没有穿着白大褂,医者的从容淡定像是刻在骨子里。
简卿竟然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理由,乖乖‘哦’了一声,跟着他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明亮宽敞,黑白灰的色调,陈设简单,优雅而整洁。
一米长的洗漱台前有一面很大的镜子,镜面干净光滑,照出两个人的身影。
陆淮予斜斜地靠在洗漱台的一角,双臂环胸。
顶灯打下一数暖光,映出他的面庞立体,黑发散落至额前,眼眸漆黑如墨,直直地盯着她看。
脸上倒没什么表情,像是医生审视患者一样冷淡。
简卿站在镜子面前,略显拘束,像是被检查作业的小学生。
忍不住心里嘀咕,陆淮予真是一个非常敬业的口腔医生,连刷牙的方法都要亲自指导。
她慢吞吞地拿起牙刷,打开水龙头,对着牙刷沾了些水,挤上牙膏,开始刷牙。
陆淮予漫不经心扫了一眼腕处的手表,眼皮微抬,目光落在她的唇畔。
小姑娘紧闭着嘴,牙刷慢吞吞地在来回鼓捣。
他直起身,走到她面前,淡淡开口,“张嘴,我看不见。”
为了看清她刷牙的动作,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男人身形挺拔,挡住了顶灯光线,将她整个人罩住。
她的视线只能看见他胸前白色衬衫的扣子,下意识抬头看向他。
陆淮予低垂着头,侧脸隐在阴影里,半明半昧,勾勒出线条明晰的下颚线。
鸦羽似的眼睫洒下一片阴翳,盖住了瞳眸里的情绪,周身的清冷疏离。
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一拍。
简卿眨了眨明亮懵懂的眼睛,不敢拒绝,听话地张开嘴,只是微微扭过头,躲开他的视线,有些不自在。
她的朱唇半启,樱桃似的小嘴,唇瓣柔软粉嫩,贝齿精致小巧,洁白无瑕,排列得很整齐。
陆淮予的视线停留在她张开的唇齿上,表情严肃,一副认真的模样。
卫生间里静谧得不像话,只有牙刷刷过牙齿的摩擦声。
气氛古怪的出奇,却又摸不清问题出在哪里。
简卿知道自己四颗龋齿以后,特意在后槽牙处刷了很久。
牙膏在口腔里溶解,发出泡沫,越来越多,她含不住,重新闭上嘴,看一眼陆淮予。
“吐吧。”陆淮予让出洗漱台。
简卿低着头吐掉嘴里的泡沫,用水龙头冲走,含含糊糊地说:“我刷完了。”
陆淮予敛眸看表,“刚才刷牙你只用了两分钟,内侧面刷的时间不够,咬合面刷的力度太轻。”
他皱起眉看向她,“而且你为什么刷牙要东刷一下西刷一下,你记得住哪里刷过,刷了多久吗?”
“......”
简卿准备漱口结束刷牙的动作一顿,无辜地摇了摇头,不怎么记得。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认真在刷牙了,被他这么一说,面色一赧,“那要怎么刷嘛?”
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语气里带着抱怨,只是小姑娘的声音软糯,听起来倒像是娇嗔。
陆淮予盯着她的唇角还沾着白色的泡沫,皱着眉不满地望着他,无奈地轻笑。
“牙刷给我,我教你怎么刷牙。”他慢条斯理地解下袖扣,卷起袖子,露出肌肉线条紧致结实的手臂。
背后像是多了一堵宽厚的墙,隔着空气,传来温热的气息。
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浅浅淡淡的薄荷香。
陆淮予低下头,长臂从后绕到她的面前。
冷白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搭在牙刷柄上,刷头悬空在她唇边,淡淡地命令:“张嘴。”
嗓音低哑徐徐,携着撩人的磁性,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却有一股让人难以拒绝的压迫感。
简卿的呼吸一滞,进退不得。
耳根渐渐地又红又热,好在被头发遮挡住,看不出来。
纤长浓密的眼睫微颤,她犹犹豫豫地半张开嘴,手脚也不知道怎么放,浑身僵硬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小头软毛的粉色牙刷探进口腔,往她左上的后槽牙去,简卿的脸小,口腔位置不足,越往里空间越小,刷头受到了阻碍顿住。
陆淮予的食指在刷柄上轻点,“嘴张大一点,看镜子。”
耳畔传来男人低低沉沉的声音,离得很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起伏,沉稳缓缓。
目光随着他的指示,落到面前的镜子上,大面明亮的镜子里,清晰地映照出两个人,身影交叠。
陆淮予眼眸低垂,黑色的碎发垂落至额前,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见挺窄的鼻梁和眉骨深邃。
而她微微仰着头,以便他看清口腔里的位置,像极了小朋友,被大人手把手教着刷牙。
只是在暖黄色顶灯光的照射下,笼罩了一层隐晦。
简卿不知道怎么就演变成现在的样子,只想尽快结束,索性破罐子破摔,配合地张大了嘴。
感觉到牙刷在后槽牙处小幅的颤动,然后再刷过牙面,和她之前简单的上下刷牙在细节处完全不同。
细微的震颤,沿着齿间,一路蔓延至内里,酥痒麻麻。
随着陆淮予的动作,他一边认真地解释,“刷牙的时候,刷毛要和牙面呈45度角,先小幅度水平颤动,然后转动刷头,让刷毛拂过侧牙面——”
声线低低沉沉很有磁性,一并震颤着她的耳膜。
她的牙齿像教具一样,被他拿来做演示。
从左上的后牙外侧,再到内侧,然后是后牙的咬合面。
再到前牙,右上。
然后右下,前牙。
最后绕了一圈,回到左下。
陆淮予很有耐心,依照顺序,掐着表似的,每一颗牙都刷了三十秒,一分不少。
“上牙要往下刷,下牙要往上刷,这样才可以有效地把牙龈沟里的脏东西刷出来,像你刚才那样来回横锯地刷,很容易损伤牙釉质。”
男人的嗓音不疾不徐,低沉缓缓。
时间仿佛过得格外漫长。
“看明白了吗?”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视线投射到镜子上,看着镜子里的简卿问。
简卿的脸被他抬起,指腹抵着她的下巴,微凉,有薄茧。
用一种半搂着的姿势,以便她能在镜子里看的更清楚。
空气中散发的薄荷香比刚才更加明晰,味道清冽好闻。
简卿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没看明白,只知道愣愣地点头。
所幸在她点头以后,陆淮予很快松开了手,将牙刷从她嘴里撤出,淡淡道:“漱口吧。”
听到这句话,简卿如释重负,埋头在洗漱台前,大口地往嘴里灌水,冰凉的水盈满口腔,冲散刚才被洗刷留下的痕迹。
耳根处红得滴血,一直蔓延到脸颊,又热又烫。
从来不知道,口腔医生原来是这么磨人的存在。
陆淮予等她用完洗漱台后,也洗了个手,洗掉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她嘴里的泡沫。
“......”
有点尴尬。
但简卿选择默默地无视,看医生嘛,就是要没皮没脸。
口腔里弥漫着薄荷味牙膏的味道,清凉舒爽。
简卿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牙齿,光滑干净,和她第一次自己刷完之后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好像一个是用洗衣机粗糙洗过衣服,污渍只是变浅变淡,但依然存在。
而另一个是用手认认真真地反复搓洗,污渍消失的无影无踪。
简卿宛如开辟了新世界,“这样刷好像真的更干净了呢。”
陆淮予用置物架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擦手,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顶灯映着肤色白到几乎透明。
两颊泛着浅浅的红,一双眼眸明亮懵懂,带着惊奇,唇瓣粉粉嫩嫩,还沾着润泽的水渍,像是诱人的樱桃。
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一下。
他淡淡‘嗯’了一声,垂下眼皮,抬腕看了眼时间,似漫不经心地说:“不早了,客房里秦阿姨换过干净的床单被套,你以后就睡那吧。”
说完,他转身就回了走廊尽头的主卧,轻轻阖上了门。
简卿眨了眨眸子,望着男人清冷疏离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
空气中还残留着浅浅淡淡的薄荷香。
好像他这一晚上,就是为了教她刷牙的。
口腔医生服务中和服务后的态度,怎么判若两人呢?
第15章 耽误我了。
简卿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裹着被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也不知道是不是暖气太足的缘故,总觉得又热又闷。
口腔里清凉的薄荷味还没散去,像极了陆淮予身上的味道。
即使漱了很久的口,他拿着牙刷,教她一颗一颗刷牙留下的痕迹还是格外明晰。
简卿抿了抿唇,把脸埋进被子里,发出一声微弱的轻叹。
-
风华录游戏原画设计大赛前一天,赛事举办方才发来比赛地点、时间、注意事项的短信。
林亿和周珊珊也凑热闹报了名。
简卿收到短信以后,在她们寝室的微信群里问了一句。
虽然她们三个人此时此刻都围着断臂维纳斯在静物写生,但是静物课的老师就在身后慢悠悠地晃荡。
总共十几个学生,做什么事都一览无余,没人敢交头接耳。
简卿:【你们收到风华录发的比赛通知了吗?】
简卿:【这通知发的也是够晚的。】
林亿:【没啊,这还不是一批发的?】
周珊珊:【我也没。】
直到过了一会,林亿发来一张短信截图。
简卿点开图片,短信内容措辞官方——
“感谢您报名参加《风华录》游戏原画设计大赛,在此很遗憾地通知您未获得比赛资格,期待您下次的参与!”
林亿:【???】
林亿:【这种现场比赛为什么还会刷人啊?】
林亿:【早知道我报名的时候,往期作品就不上传周珊珊的身份证照片了。】
周珊珊:【mmp?】
周珊珊:【你就算上传最牛逼的作品,说不定也照样被刷。】
周珊珊:【我就是#微笑】
她往群里分享了一条微博链接。
简卿瞄一眼老师,点开了微博。
是一个微博上颇有名气的画师发的。
@haru春:#风华录游戏原画设计大赛#你们被刷了吗??
短短几分钟,底下已经有了几百条的评论。
@haru酱甜甜的:太太都被刷了?这筛选是多严格?
无数的人在附议。
@梦回大明开青楼:我就想问有人没被刷吗?
简卿沉默地扫完评论,回到微信。
简卿:【没想到我这么牛逼啊。】
林亿:【您终于意识到了。】
周珊珊:【请闭麦#翻白眼】
不过比赛通知的短信倒是提醒了简卿,要和陆淮予请个假。
下午她照例去家教,本来想当面和他请假,五点多的时候就收到了他的微信。
陆淮予:【今晚不回,不用留饭,记得锁门。】
等简卿再发消息告诉他自己明天家教来不了的时候,对面像是彻底的消失,再也没回复,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秦阿姨倒是习以为常,摆摆手笑道:“正常正常,陆先生一场手术经常是十几二十小时,等他看到消息,啥事儿也没了。”
“啊?牙科医生也要上手术台的吗?”简卿靠在流理台边,帮秦阿姨一起料理晚饭。
她有些吃惊,没想到陆淮予一台手术能做那么久。
对于口腔医生的概念,她还停留在洗牙,补牙,还有昨天陆医生手把手教她的刷牙...
秦阿姨低头剥蒜,“像是正畸,修复这些会比较轻松,朝九晚五,但是口腔外科就和其他外科医生没两样了,累得很。”
“而且啊,协和医院的口腔科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一般收治的都是得了大病的患者,陆先生是颌外科的主任医师,做的都是其他医生做不了的大手术。”秦阿姨剥完最后一颗蒜,起锅热油,蒜入锅,呛出香味。
水池里的水流成细细一股,简卿仔细地冲洗着菜叶里的泥土。
她低着头,别在耳后的碎发轻轻垂落,露出雪白的天鹅颈。
想起陆淮予给她检查牙齿,教她刷牙,再对比他动辄十几个小时的手术,突然显得格外微不足道,大材小用。
秦阿姨的话茬子被打开,有些收不住,和简卿絮絮叨叨地闲聊起她的雇主来。
她压低声音,“你看得出来眠眠有兔唇吗?”
简卿一愣,摇摇头,完全看不出来。
“眠眠小时候唇腭裂可严重了,12个月大的时候,就是陆先生给她做的手术,现在一点都看不出来,说话也很正常。”
她把盆里的青菜倒进锅里,菜叶上沾着水,遇上热油,发出滋滋的声音。
“我隔壁邻居家的孩子也是兔唇,她做完手术以后,嘴巴那里还是看得出来有些奇怪,听她妈说唇腭裂都只能恢复成近乎正常人,我看啊,这还是得看医生技术。”
“后来我邻居还想让我拜托陆先生再给他们孩子做一次手术,不过因为孩子岁数大了,已经错过最佳的修复时间,可惜了——”
简卿默默地听着,不禁佩服起陆淮予的冷静理智。
原则上,医不自医,关心则乱。
这是得有多强大的心脏才下得去手,给自己的女儿做手术。
-
灰色调装修风格的主卧,一米八的大床上,被子拱起一处。
双层的窗帘隔绝了白日的光线,只有床脚一盏矮矮的地灯发出暖黄色微光。
安静昏暗的空间里,浅浅的呼吸声低低缓缓。
陆淮予这周突然多出一台紧急的手术,科室原本准备让他取消周五的门诊,找其他医生代班,这样就可以把手术排到周五。
偏偏陆医生格外的敬业,说什么也不取消门诊,于是周四这天熬了个大夜,四点多才下班回家。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发出震动的声音,不响,但足以扰人清梦。
陆淮予眉心一拧,缓缓睁开眸子,眼神透着惫懒和迷离。
他从床上坐起,整个人还处在不太清醒的状态。
“喂——”嗓音低低沉沉,含糊嘶哑,喉咙里像是含着小颗粒。
“他去找你了?”女人明丽动人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透着明显的焦虑和不安。
岑虞正在拍摄一个真人秀综艺,全天二十四小时的拍摄,她好不容易才躲开了摄像机,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给陆淮予打电话。
陆淮予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发懵,“谁?”
“......”
岑虞朱唇轻抿,低头盯着地上粉粉白白的樱花,被过路的行人踩踏,碾进泥土里,又烂又破败。
半晌,才吐出那烫嘴的两个字,“沈镌。”
这个她刻意回避了很久的名字,从她自己嘴里说出,像是一柄拂尘,将她内里深处积灰的沉疴曝露出来。
陆淮予起身拉开厚重的窗帘。
白光从落地窗照射进来,原本漆黑的房间一下亮得晃目,他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头脑渐渐清明,陆淮予淡淡‘嗯’了一声,“他来问孩子是不是他的。”
岑虞眼睫微颤,慌张地追问:“你没告诉他吧?”
陆淮予漫不经心地转着脖子,舒缓睡得僵硬的身体,“没有,但我挺想的。”
当初岑虞和沈镌离婚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反对,只有陆淮予坚定地站在岑虞这边。
谁叫沈镌当年干的确实不叫人事,怎么着陆淮予也见不得自家的妹妹被欺负成那样。
只是现在这么久过去了,这笔烂账也该算清了。
“我不管你是准备给眠眠找个后爹,还是回头找她亲爸,两样你总得做一样吧?我不可能一直替你养着眠眠,对孩子对你都不好,小朋友的感情是会淡的。”
电话那头陷入一阵沉默。
陆淮予没有催促她,慢条斯理地从衣柜里拿出衬衫换上,一个一个耐心地系扣。
“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现在很累——”向来洒脱利落的岑虞难得露出柔软脆弱的一面。
她顿了顿,“我的人生到了一种,如果不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东西,我就不想要了。”
客厅传来轻轻的关门声,明明岑虞在说着伤心欲绝的话,惹人又心疼又动容,陆淮予却还是走了神。
他走出卧室,客卧的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被子整整齐齐的叠好,空气中散发着浅浅淡淡的甜橘香。
客厅里简卿的东西已经不在,陆淮予扫一眼墙上的挂钟,八点整。
餐厅里传来一股食物的味道,煎蛋和烤面包的焦香扑鼻。
两份白色瓷盘装着的早餐被摆在桌上,底下压着一张纸条。
小姑娘字迹娟秀,比划工整。
“陆医生工作辛苦了,早饭记得吃。”
电话那头岑虞絮絮叨叨地说,陆淮予一个字没听进去,手里把玩着字条,眼皮低垂,敛住了漆黑的瞳眸,看不清在想什么。
“你在听吗?”岑虞得不到半点的回应,忍不住问。
陆淮予目光落在还冒着热气的早餐上,烤面包上盖着煎蛋,半流体的蛋液裹在煎得酥脆的蛋白里,金黄的色泽诱人。
他心不在焉地应声,“在听。”
岑虞这些话要是放在过去,她最惨最狼狈的时候,陆淮予还能心软被她忽悠过去。
现在他的内心毫无波澜,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想要也可以,老陆家会要你给他们带来的不可思议的东西。”
“......”
岑虞哭丧着脸,哼唧了两声,极不情愿地说:“你就不能再帮我带着眠眠吗?”
瞒了这么久,要是被她爸妈知道,她跑去国外根本不是去进修,而是生了个崽,九条命都不够他们男女双打的。
“哥哥——”岑虞拖着长长的尾音,每次她撒个娇,喊声哥哥,陆淮予即便是无可奈何,也会变得好说话。
只是这次却不怎么管用。
“不能。”陆淮予冷冰冰地拒绝。
食指指腹在白色瓷盘的边缘细细摩挲,他有些没耐心,再和岑虞墨迹下去,早饭就要凉了。
“为什么不能呢?”岑虞不解,三年都养过来了,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耽误我了。”
陆淮予轻描淡写吐出一句话,没等她反应,径直挂断了电话。
“......”
听筒处传来忙音——
留下岑虞一脸迷茫,耽误什么了?
第16章 所以,他是被放鸽子了?……
风华录游戏原画设计大赛的比赛地点就在怀宇游戏公司。
简卿下了地铁,跟着导航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栋三十多层高,全是透明玻璃的写字楼,气派高档。
建筑物的最高层挂着蓝色醒目的牌子,写着‘怀宇游戏’四个大字。
怀宇游戏是近几年才兴起的一家游戏公司,在几家老牌游戏公司分食有限的国内市场时,它像是一匹黑马,跃然而出,凭借着《风华录》抢占了一席之地,成为了首屈一指的业界标杆,其发展势头令人瞠目结舌。
进入大楼前,身材魁梧,西装革履的安保人员进行了严格的登记,然后给了简卿一张访客卡。
一楼大厅里,扑面而来游戏公司特有的活力,到处都是大型的手办立绘,零零散散进入大楼上班的员工,年轻朝气,好几个穿着汉服,JK的小姐姐,分外养眼。
简卿跟着立牌的指示,搭乘电梯去位于十六楼的比赛地点。
电梯间里一共八部电梯成列,墙上贴着《风华录》游戏的海报,画着一个身穿玄色锦服,金线绣提花龙纹,面容邪气俊朗的男人,是游戏里颇有争议,但人气很高的角色,明武宗朱厚照。
叮——
电梯上升时,在三楼停下,走进一个懒懒散散的男人,耷拉着眼皮,手里捧着两个纸袋,装着几杯咖啡,没精打采。
简卿低着头,往电梯的角落挪了挪位置。
昨天《风华录》新版本上线,裴浩跟着团队加了一晚上的班,到今天早上七点,才修完所有的游戏BUG,封包上线,非常极限。
等他准备回家睡觉的时候,才想起来今天还有个比赛,他要去当评委。
风华录游戏原画设计大赛是由公司的市场运营部门来跟进赛事流程,裴浩作为游戏开发部门,其实是去走个过场。
毕竟评委里其他四个人,全是美术支持部的原画大佬,就他一个游戏策划,能有什么话语权。
更何况他和游戏主美的审美就没有一致过。
裴浩已经想象到夏诀那逼眼神不屑,冷冰冰怼他的话了,“你是美术还是我是美术?”
烦。
他站在电梯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忍不住抱怨道:“啧,什么破比赛。”
“......”
简卿默默地往角落又挤了挤,想当个空气。
电梯里四面都是镜子,裴浩发着牢骚,抬起眼皮,透过镜子,才发现电梯里还有个人。
安安静静地埋着头,柔软的黑发遮住了脸,看不太清长相,脖子上挂着‘访客’工牌,背着沉沉的画袋,应该是来参加比赛的。
“......”
裴浩有些尴尬,回过头冲简卿笑了笑,试图挽回公司友好包容的企业形象。
“嗨,你是来参加原画设计比赛的?很厉害啊,我们比赛的入围率只有1%。”他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浑然没有刚才抱怨比赛的戾气。
当然裴浩没有和她说,之所以入围率这么低,是因为他们开发部提供不出那么多手绘板和电脑给参赛者。
也不知道市场运营部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非要办线下比赛,线上直接交作品不好吗?
简卿情愿他当自己不存在,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抬起头应付他,“是啊。”
裴浩看清了简卿的脸之后,瞳孔微微放大,有被惊艳到,挑着眉心想,嗯赚了。
市场运营部好样的!
接下来八个小时坐在评委席上的时间,变得不那么难熬,谁不愿意看漂亮妹妹画画啊!
他的态度比刚才更加热情,“你参加的是哪一组啊,场景还是角色?”
简卿抬眸看了眼电梯上升的数字,顿了顿道:“角色。”
话音刚落,电梯到了十六楼。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水绿色汉服的小姐姐,脸色焦急,冲着裴浩催促,“浩哥,快点啊,等你开场呢!”
简卿见状,松了口气,朝他礼貌客气地点头,“那我先走了。”
“唉,等等——”裴浩叫住简卿,把棕色纸袋里的一杯拿铁塞到她手里,“请你喝咖啡,比赛加油哦。”
说完他挺直腰杆,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西装外套,大步往会场去。
“......”
逼气十足。
简卿手里的咖啡温热,有些负担,可她不爱喝咖啡啊。
叮——
另一扇电梯门开了。
漫不经心走出一个男人,他的身形挺拔高挑,穿着简单的黑色卫衣,蓝色牛仔裤,右耳戴着银色的十字耳钉。
长相干净俊朗,剑眉星目,抿着唇,一副脾气不好,惹不起的样子。
艺术人之间好像都有一种天然的共鸣。
简卿敏锐地嗅到了他身上艺术的气息,料想他也是来参加比赛的,“同学,你喝咖啡吗?”
夏诀一愣,皱着眉疑惑地看向简卿,眸色里闪过一丝惊讶。
他抿了抿唇,一点也不客气,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咖啡,修长的食指微抬,“谢了。”
脚步不曾放慢,拿了咖啡就走,好像简卿是个小助理,就是在等着给他递咖啡。
“......”
挺好的,顺利地解决负担,还没有浪费。
简卿被工作人员领到比赛地点,放眼望去,是开阔的大平层,几百平米的场地,一米宽的桌子,一个挨着一个,排成了十几列。
每张桌子上都配备着电脑和手绘板,场地的左边是场景原画区域,右边是角色原画区域。
“咳咳,大家好。”场地前方的主席台上出现了一个人,拿着话筒讲话。
“我是《风华录》游戏的制作人,很高兴大家能来到怀宇参加我们的游戏原画设计大赛。”
“这次比赛的主题是:救赎。”
“希望大家根据题目好好发挥,比赛过程中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们的工作人员询问,那么话不多说,大家开始吧。”
简卿眼眸微抬,有些讶异,是她电梯里遇到的男人,真看不出来这么没个正经的人,会是《风华录》的制作人。
随着裴浩的发言结束,大家陆陆续续地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比赛主题公布以后,周围嘀咕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刚说啥玩意儿?救赎?”
“场景和角色一个题目?有没有搞错。”
“场景原画这种好表意的就算了,随便怎么扯都行,角色原画咋救赎?”
“我觉得我需要救赎...”
就在底下的参赛者拿着笔,在手绘板上不知道该怎么下笔的时候,评委们则在会客厅里,闲聊唠嗑消磨时间。
会客厅里并排放着几台大屏超薄电视,每个屏幕上以5*4的显示20位参赛者的电脑屏幕,屏幕右下是电脑摄像头实时拍摄的参赛者。
裴浩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左手捧着一撮焦糖瓜子,咔咔地磕着。
“这个电视能不能只显示一个电脑的屏幕啊?这密密麻麻看不清啊。”他扭过头问旁边的技术工作人员。
技术小哥低着头,十指在笔记本电脑上快速操作,“可以的,你要看那个?”
裴浩闻言,眼睛一亮,从沙发上坐起来,贴着电视来回扫视,“等我找找,我刚看到一个超级好看的妹妹。”
夏诀推开会客厅的玻璃门,就听见裴浩这么一句话,皱了皱眉,轻啧一声。
他走到技术小哥的桌前,食指骨节敲了敲桌面,“把参赛者的实时监控关了,我只看画,不看人。”
“......”
裴浩背对着夏诀,翻了个白眼。
烦。
技术小哥尴尬地瞥了眼裴浩,虽然从职位上,他是风华录游戏项目的Leader,但是奈不住现在是美术的主场。
尤其是主美夏诀,在这一方面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毕竟他可是怀宇的顶头老板花了很多功夫,从国外生产3A大作的知名游戏公司挖来的大佬。
裴浩不乐意地撇撇嘴,“你好没劲啊。”
坐在旁边的另一个评委打着圆场,“唉,我们这次比赛,主要是为了替美术部招人,还是要认真看一下他们的画,旁边显示参赛者的监控确实影响判断。”
“???”
裴浩瞪着眼睛看他,好像在质疑,你说的是人话吗?你不违心吗?
既然是招人,当然是只有一条标准,那就是——
长得好看。
刚才那个妹妹,就算画出一坨屎,裴浩也想把她招进来,摆着看!
而且打包票她绝对会是一名优秀的团队鼓励师,激励项目死宅们的工作表现欲。
裴浩懒得和这帮美术计较,拿出纸袋里的咖啡发给大家,“人齐了啊,我买了咖啡。”
等他一个个发着咖啡,发到夏诀的时候,掏了掏袋子,摸着后脑勺,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啊,没了。”
“刚才我在电梯里遇到那个好看的妹妹,我为了给她加油,请她喝了一杯咖啡,不介意吧?”
裴浩还特意挑的一杯编号‘6666’的咖啡,寓意多好,他多有心!
夏诀挑了挑眉,漫不经心拿起搁在身后方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不介意,我自己有。”
裴浩目光落在夏诀的那一杯拿铁上,杯身贴着白底黑字的标签——
四个数字醒目,6666。
“???”
没等裴浩问,夏诀薄唇轻勾,笑的得意,“妹妹给的。”
-
中午11:30,协和口腔科上午的门诊结束。
助手整理着上一位患者用过的口腔器械,正在给操作台消毒和卫生。
陆淮予慢条斯理地摘下带血的术用手套,似不经意地问:“后面没病人了吗?”
助理点点头,“最后一个11点的患者已经看完了。”
“没有加号的吗?”
助理一愣,“那不太清楚,没听挂号台来说。”
除非是非常严重的病患,一般挂号台是不会把号加到陆淮予这里的,就算要加,也要打电话来确认一遍。
陆淮予淡淡‘嗯’了一声。
冷白修长的手指搭在鼠标上,轻轻点开科室的电子挂号系统,候诊患者列表里空空荡荡。
好看的眉心微不可见地蹙起,所以,他是被放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