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灯二

《雪中悍刀行》已经完结,有哪些情节那些人物让你泪下?(雪中悍刀行的结局)

在这本书里,那些人前白衣飘飘仗剑走四方的大侠,也要为一日三餐费神。那些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漂亮女子,也会有这样那样的小肚鸡肠。那些耀武扬威的一方诸侯,也有打落牙齿和血往肚子里吞的憋屈。只不过最终还是作罢,少年郎的江湖梦,能多做一天白日梦都是好事

以下⬇️

看看总管刻画的每个哪怕是小人物都淋漓尽致(前面的准备都是为了后期凉莽大战的高能)

长文预警———————————

(看完这个大概电视剧的人物就能认清楚干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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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禄山片段

世人只知我大奸大恶残暴荒淫,

却不知我屠杀尽天下只为一家。

褚禄山当上北凉都护后,并没有展开大手脚,越是觉得闲来无事,就胡乱拎了几个运气不好的家伙丢到了拂水房,给拾掇得惨了。这几个家伙有村夫有士有官吏还有江湖人士和士卒校尉,七八人都是没能管好嘴的那种,

就跟徐凤年前段时间在酒楼听瘦猴儿那帮人胡吹海吹差不多德行,听过也就算了,哪怕被他这个世殿下撞上,也懒得计较什么。

不过显然褚禄山没这份好脾气,一股脑送到了拂水房,按照褚禄山天马行空的精心设计,开始让所有人生不如死。其有个正值壮年的村夫聚众喝酒时说徐凤年这个北凉世太好当了,

这辈就没吃过苦头,世殿下锦衣玉食,能有老上山烧炭和伺候庄稼那么苦?结果到了拂水房,隔三岔五,挨了一百十余刀,每次下刀数目和轻重都有区别,受伤之后立即涂抹上品金疮药,期间有醇酒美妇伺候着,痊愈之后立即跟上下一刀。

之所以是这么多刀,褚禄山不是平白无故给定下的规矩,而是按照世殿下从上武当山之前开始练刀杀人,所挨的轻重十刀开始算起,加上武当对敌隋珠公主的东越扈从,到芦苇荡杀甲人,鸭头绿杀榭灵,被拓跋春隼剿杀,柔然山脉跟第五貉互杀,后来铁门关神武城两地,加上被柳蒿师收拾,等等,褚禄山在让拂水房下刀之前,就跟他们说过只要吃够了苦头,按照他们的不同出身,各自就可以分别到手白银十万两,领兵一千的校尉,七品官员等等。

熬不过,就放他们离开。结果无一例外,都没有谁扛过两百刀,两名硬气的江湖汉,都在斜插腋下腹部那一刀后,经受不住,喊着不要当开宗立派的北凉帮派宗师了,

这一刀是学端孛尔回回雷矛刺腹那一击。七八人,士书生都是一刀之后就哭爹喊娘退场,竟然还是这名村夫最能咬牙坚持,可惜可到头来还是没能熬下去。

因为拂水房没有跟他说到底多少刀才是个头,别说他们,就连行刑的拂水房也不知晓,只有褚禄山清楚。这些人的确都没有死在拂水房,安然回乡回家后,结果有娘的死了娘亲,没娘的换成死了爹,有姐的死了姐,没有姐姐的换妹妹,不光如此,一些好兄弟都断胳膊瘸腿,而且事后都被说成是为他们牵连所害。

一些看重名声的读书人,都成了声名狼藉人人唾弃的伪君,总之,他们最在乎什么,褚禄山就让他们失去什么。褚禄山的狠辣在于这些人将疯未疯之时,又让拂水房谍出现在他们眼前,说再给他们一次机会,结果没有一人愿意答应,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褚禄山宰了他们。

坐在地上的褚禄山一脸云淡风轻,轻声笑道:“他们死前,我就跟他们说,以前你们怨出身不好,只是少了家世背景,其实一点都不怕吃苦,于是我给了你们机会,世殿下这几年受伤程度,刨去世殿下各个境界体魄的倚仗,再根据受刀人的体力,所承受的疼痛,在禄球儿看来寻常人其实算很少了,按照次序一整趟走下来,也就是三百一十四刀而已。”

徐骁丢了一瓣橘到嘴里,一笑置之。

徐凤年皱眉说了句跟徐渭熊一模一样的言语:“你不无聊?”

褚禄山抬起头,笑容灿烂,摇了摇头。

徐凤年平淡道:“以后你就别捣鼓这种损阴德的事情了。”

对世殿下百依百顺的褚禄山破天荒说道:“不见着不听到还好,只要被我褚禄山撞见,有一个我收拾一个,拂水房不差刑具不差人,一些新手雏儿反正也需要热热手。”

徐凤年转过头,盯着褚禄山,缓缓说道:“都是北凉人。”

褚禄山收敛笑意,抬头跟神情不悦的世子殿下对视,“我褚禄山虽不姓徐,但仍然是徐家人,这辈子都是大将军的义子,从来不知道什么离阳,甚至也不认什么北凉不北凉的。”

徐凤年怒道:“褚禄山!我让你停手!”

 褚禄山双拳紧握,搁在膝盖上,咬牙沉声道:“殿下!”

褚禄山一手撑地才能起身,弯腰起身时发出一串嘿嘿桀桀笑声,自嘲道:“我褚禄山有洁癖,每天都要换一身华贵衣衫,喜豪奢,每天都要换乘骏马,嗜美食,每天都要厨子做出新花样。什么都换,唯独不换主子。褚禄山恨不得让所有受恩于徐家的北凉白眼狼,都知道什么一个简单道理,人生两苦,想要却不得,拥有却失去。只要殿下让褚禄山掌权一日,褚禄山就一日见不得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起身后这位才学惊艳城府深沉的褚八叉低着头,红了眼睛,慢慢说道:“褚禄山的主子只有义父一人,对待殿下,自从第一次从义母手上捧过襁褓中的那个小男孩,从他对褚禄山笑脸起,就当成自己的亲弟弟!”

 徐骁笑呵呵道:“行了行了,禄山,你给义父坐下,一家人吵什么吵。不过话说回来,吵一吵也好,把心里话都讲出来,就没有过不去的门槛。”

 褚禄山乖乖坐下。

 徐凤年默默走出屋子,独自站在院子里。

徐骁轻声道:“禄山,凤年也是为你好,他信命,最是惜福惜缘,他怕你遭报应啊。义父已经没了三个义子,到时候你死了或者是袁左宗死在战场上,他对我这个当爹的心怀愧疚,可他又能找谁说去?这些年他对梧桐院那些丫鬟都很珍惜,却又不敢太在乎,就是担心哪天她们因为他出了变故……”

 听到这里,褚禄山欲言又止,徐骁摆摆手道:“以前不一定,如今这会儿他扛得住。没法子,谁让他是我徐骁的儿子。”

 褚禄山一拳狠狠砸在膝盖上。

徐骁笑眯眯道:“长生那小丫头片子,有福相,义父瞧着就喜欢,这会儿趁着义父脑子还清醒,还能管事,先把这桩娃娃亲定下了?”

褚禄山愕然,然后就看到义父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掉水严重的翡翠镯子,外行人一看都知道不值钱几分银子,可是褚禄山这么个能让小儿止啼的大恶人,竟然猛然就呜咽起来。

徐骁从椅子上站起来,蹲在褚禄山身前,感慨道:“照理说这只咱们徐家的传家宝镯子,义父是要帮着你的义母转交给将来的北凉王正妃,可这不是八字没一撇根本没影儿的事情嘛,义父想了想,不给儿媳妇,给孙媳妇是也一样的。你也知道六个义子里头,你们义母其实最心疼你,说你有才气,性子淳朴,懂得知恩图报,还劝你多读书识字。

你也知道你义母流泪的次数很少,那回你帮义父扛下那么多刀剑,你义母看见你被马背驮回,当着所有人的面就哭了,还骂我徐骁不是东西,骂我不把你当儿子。还有你那次千骑开蜀,义母算了算时日,然后就在山上等了你好几天,总怕你回不来了,还跟义父说啊,以后等赶紧你有了女儿,一定要亲上加亲。不曾想你到头来生了一串的儿子,你义母去世之前,还挂念这事呢,说多半只能变成孙媳妇喽。”

 褚禄山双手握住那只当年义父送给义母作为定情信物的镯子,像个孩子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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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战死武帝城

剑九黄背匣掠上墙头,距王仙芝二十丈立定,匣中五剑尽出,八剑式尽出。王仙芝单手应对。共计六十八招。末,剑九出。王仙芝右手动。剑九,如一挂银河倾泻千里,毁尽王仙芝右臂袖袍。王仙芝倾力而战,剑九黄单手单剑破去四十九招,直至身亡。附一:剑九黄经脉俱断,盘坐于城头,头望北,死而不倒。附二:经此一役,天下无人敢说剑九黄远逊剑神邓太阿。观海楼内曹官子赞誉剑九一式出,剑意浩然,天下再无高明剑招。附三:剑九名六千里,为剑九黄亲口所述。附四:剑九黄死前似曾有遗言,唯有王仙芝听闻。

徐凤年一直低头望着那封信,光看侧脸,并无异样,沉默半响,终于轻声道:“红薯,煮些黄酒来。”

那年武帝城头,老黄临终死而不倒,身边便是天下第二的王仙芝,老黄只是面北说了一句

“来,给少爷上酒呐”

如果前八剑是老黄为了师傅那么第九剑是为了告诉这个天下:都准备好吧,我家少爷不再藏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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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泥与老剑神某段

姜泥叹气一声,说道:“城外那个观音姐姐好漂亮,今天那位也很好看哩。”

老剑神哈哈笑道:“姜丫头可不比她们差,再过两年,就要更好看了,女子只要年轻就好,老夫敢肯定她们心里都在嫉妒你。”

姜泥眼眸一亮,问道:“真的?”

老头儿白眼道:“老夫骗你作甚?”

姜泥顿时眯眼笑了,两颊小酒窝,看得连李老剑神都想着去喝酒了。

老头儿有些无奈。

姜泥守财奴般小心收起铜钱,小跑去书箱拣起一本秘笈,得,又乖乖读书挣钱去了。

于是老剑神更无奈了。

……

桌上铜钱挤铜钱,袋中铜钱敲铜钱,皆是哗啦啦作响。

她一开始笑得还有些矜持含蓄,到后来就毫不遮掩了。

他手上动作不停歇,只是偷偷转头凝视她的侧脸,看着那个酒窝。

喜欢之人喜欢,世间第一欢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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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片段与老剑神片段

徐渭熊是第次见到老剑神李淳罡, 羊皮裘老头儿在那打哈欠,精神萎靡不振,丝毫没有因为她是北凉郡主或者是徐青囊便刮目相看,徐渭熊却是执晚辈礼,毕恭毕敬作揖说道:“徐渭熊见过李先生。先生大雪坪剑来二字,振聋发聩。”

老头儿打量了一番徐渭熊,摇头道:“ 资质比不得姜丫头。

徐渭熊平静道:“晚辈习剑,只为强身健体”

李淳罡不客气教训道:“ 可惜了一柄好剑。在你手上,不得酣畅鸣。”

徐渭熊微笑道:“ 晚辈只会些剑术,比不得李先生的剑道。若是先生武帝城一行缺趁手兵器,徐渭熊可以送此剑于先生。”

徐凤年怒道:“不行!”

徐渭熊皱了皱眉头

徐凤年马上笑眯眯道:“ 我这边不缺剑。

李淳罡都不乐意搭理这世子殿下,对行事果决的徐渭熊说道:“ 剑是好剑,可知你养剑功夫用得极深,只晓得剑术一说,过谦了。君子成人之美,小人夺人所好。

老夫既不是道德君子,也非那见不得别人好的小人,不赠也不抢,再者如今有剑无剑,对老夫而言,已彻底无碍。

徐渭熊,你也不需试探老夫,老夫既然答应徐骁保证这小子不缺胳膊少腿地回北凉,不管是东海,还是京城,只要徐小子敢去,老夫就能保证让他活着离开。”

徐渭熊从不如女子般弯腰施福,而是再如男子作揖,轻声道:“ 谢过李先生一诺。”

李淳罡一脸无奈,啧啧道:“本来听说姜丫头被你欺负得可怜,还想与你见面后替那闺女找回些场子,现在你这两次作揖,老夫实在没那个脸皮出手了。”

徐渭熊平静微笑,真正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缓缓道:“实不相瞒,自古婆媳姑嫂多不合,不见得那些婆婆嫂子便都是恶人,无非是想让入门女子多惦念自家夫君的好。徐渭熊一直将姜泥当弟媳妇看待,只是她性子活泼,我们姐弟的娘亲又去世得早,便只好由我来当恶人。不过徐渭熊得知曹长卿接走了姜泥,早知如此,那些年便不做这恶人了。”

于平静地,起波澜惊雷。

李淳罡愣了愣,伸出大拇指,罕见称赞

道:“徐骁生了 你,比生徐小子这无赖货,来得有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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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西陲片段

那个名字很俗气的女子,说了一句让裴穗觉得最不俗气的言语。

也正是这句话,日后促成了对大楚忠心耿耿的谢西陲,隐姓埋名悄然入北凉。

她那句话很简单,也很决然。

“谢西陲,我以前很怕等不到你,但从今天起,我不怕等不到你了,因为我不怕做谢家的寡妇。”

补一句:谢西陲的高能在后面的凉莽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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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鼓营老兵

老许侧身双手拄着拐杖,神情恍惚

道:“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走近了看一看大柱国,去年过世的一位老兄弟就运气好多了,景阳一战,坑杀那数十万降卒,他便离大柱国只有一百步距离,

老兄弟闭眼前还念叨这事儿,瞧把他得意的,都要没气了还要跟我们较劲。”

身边那位一直被瞎子老许当作衙门小官的,轻声道:“徐骁也无非是一个驼背老卒,有什么好看的。”

一刹那。

瞎子老许头脑一片空白。

他既然能活着走下累累白骨破百万的沙场,能是一个蠢蛋?

在北凉,谁敢说这一句徐骁不过是驼背老卒?

除了大柱国,还有谁?!

瞎子老许那一架需要拐杖才能行走的干枯身体剧烈颤颤巍巍起来。

最后这位北凉赖活着的老卒竟是泪流满面,转过头,嘴唇颤抖,哽咽道:“大柱国?”

那人并未承认也未否认,只是喊了一声瞎子老许:“许老弟。”

只见瞎子老许如同癫狂,挣扎着起身,不顾大柱国的阻止,丢掉拐杖,跪于地上,用尽全身所有力气,用光了三十年转战六国的豪气,用光了十年苟延残喘的精神,死死压抑着一位老卒的激情哭腔,磕头道:“锦州十八老字营之一,鱼鼓营末等骑卒,许涌关,参见徐将军!”

锦州十八营,今日已悉数无存,如那威名日渐逝去的六百铁甲一样,年轻一些的北凉骑兵,最多只是听说一些热血翻涌的事迹。

鱼鼓营。

号称徐字旗下死战第一。

最后一战便是那西垒壁,王妃缟素白衣如雪,双手敲鱼鼓营等人高的鱼龙鼓,一鼓作气拿下了离阳王朝的问鼎之战。近千人鱼鼓营死战不退,最终只活下来十六人,骑卒许涌关,便是在那场战役中失去一目,连箭带目一同拔去,拔而再战,直至昏死在死人堆中。

其实,在老卒心中,大柱国也好,北凉王也罢,那都是外人才称呼的,心底还是愿意喊一声徐将军!

被徐骁搀扶着重新坐在木墩上的瞎子老许,满脸泪水,却是笑着说道:“这辈子,活够了。徐将军,小卒斗胆问一句,那徐小子莫不是?”

徐骁轻声道:“是我儿徐凤年。”

老卒脸贴着被大柱国亲手拿回的拐杖,重复呢喃道:“活够了,活够了……”

鱼鼓营最后一人,老卒许涌关缓缓闭目。

徐将军,王妃,有一个好儿子啊。

我老许得下去找老兄弟们喝酒去了,与他们说一声,三十万北凉铁骑的马蹄声只会越来越让敌人胆寒,小不去,弱不了。

徐字王旗下,鱼龙鼓响。

老卒许涌关,死于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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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从军片段

凤哥儿你可一向是厚道人,求你了,凤哥儿,我天天给你端茶送水还不成吗?听说你要出门游历,我这次都把我爹的私房钱给全部偷出来了,要是回去,指不定要被他打断一条腿。

徐凤年笑道:“你爹舍得打你?谁信。他哪次生你的气不是去鞭打过气的美妾?因为你,死了几个了?”

李翰林苦着脸不说话,郁闷到想投湖自尽的心都有了。

徐凤年拍拍肩膀安慰道:“说实话, 上次带你还会合适一点,这次是真不合适了,我说给你听听这趟徐骁在我身边安置了哪些,明处的高手有四位,加上一名武典将军率领的一百精锐铁骑,还不说暗处擅长刺杀和反暗杀的死士,更有一名超一流的高手贴身盯着,你当他们都是陪我去踏春的?”

上次好歹是偷摸着出去,这次可是正大光明的,你忘记当年孔武痴被人重伤的事情了?你家就你一根独苗,就别掺和这浑水了。真闲着没事,我让徐骁在北凉军给你弄个从七品的翊麾校尉,玩个两三年,冲锋陷阵就免了,你就当去边境赏一回风景,回到丰州就可以独自领兵了,如此一来,你爹也宽心。”

李翰林闷不吭声。

徐凤年在湖畔坐下,等李瀚林坐在身边后,捡起一颗石子丢入螺蛳湖,柔声道:“ 翰林,别总是长不大,你爹是晚年得子,马上就会老了,你再不成熟些,家里的担子难道还要你姐来扛?”

李翰林唉声叹气道:“ 凤哥儿,你变了,以前我姐最憎恨你,如果是现在的凤哥儿,她可能会喜欢的。可我不喜欢啊,以后我找谁玩去?”

徐凤年次次将石子丢到湖中同一点,笑道:“你姐比严东吴可要漂亮多了,不过也笨多了,我知道她早就心有所属,以前就是逗她玩,迟早有天她会发现她喜欢的其实才是草包,讨厌的那个草包反而要稍稍争气点。至于你以后找谁玩,很简单,赶紧娶个贤惠媳妇,找她玩去,玩着玩着就把子女玩出来了。”

李翰林挠挠头道:“生孩子可以,但只能生儿子,生女儿这不是闹心遭罪嘛,长大了逃不掉被男人祸害,生儿子就妥了,我不怕遭报应。”

徐凤年笑道:“ 你也怕报应?”

李翰林躺在草地上,出奇正经道:“哪能不怕,都说头顶三三尺有神灵,天晓得我哪天就死了,肯定是下油锅的命,要不下辈子罚我做女人。”

徐凤年哈哈笑道:“ 你小子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啊?”

李翰林撇撇嘴,“得,听凤哥儿的,去北凉军,说不定就能抓回来一个北莽公主当奴婢养着玩。

徐凤年啧啧道:“好大的志向”

“难道我还是小孩吗!”

徐凤年望向湖面,笑道:“ 你本来就是小孩。”

李翰林抗议道:“我还小? 哪位姑娘完事后不夸我裤裆里那鸟是大鸟?”

徐凤年轻声笑骂道:“你傻啊,小孩才炫耀这个,再说了青楼女子不花钱只赚钱的恭维,你也信?你不是孩子是什么?”

李翰林恶向胆边生,怒道:“ 他娘的,回去就把那群婊子丢进兽笼分尸。”

徐凤年这回是真骂了:“少作孽,赶紧滚去北凉军。你这脑子,跟你姐是不相上下。”

李翰林乖乖哦了一声。

到最后,想跟着徐凤年出北凉的丰州首恶李公子最终选择去了军纪最为严苛的北凉军。

这一去,李翰林成了边界白马游弩手校尉,成了李功德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浪子回头金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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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能预警,我以手足换手足!温华片段

雪地上一个福字。

吴六鼎白眼以对。

温华自顾自笑道:‘“当年我跟兄弟一起闯荡江湖的时候,偷了地瓜烤熟大吃一顿后,一起在荒郊野外舒舒服服拉屎,闲来无事,他就拿树枝写了这么一一个字。你知道他是咋个说法?”

吴六鼎淡笑道:“一 一个福字也有说法?”

温华一脸鄙夷道:“福字,便是衣,加上一口田。意思是啥,你懂?衣食无忧,就是天大福气!这里头意思可大了,你六只缸自然不懂的。

我那兄弟别的不说,歪歪肠子多,相貌嘛,没天理地比我还来得英俊,不过偏门学问也大,给他一身破烂道袍就能装神弄鬼骗人钱财,还可以在小巷弄里跟人赌棋,要不就是帮人写家书,字写得那叫个漂亮。

不是老子夸海口,咱们每次拉屎撒尿,都是那懂风水的小子指了块风水宝地才解裤腰带,你说我跟他那样行走江湖,虽说穷酸了点,可牛气不牛气?”

吴六鼎轻轻笑道:“ 这些天除了听你吹嘘自己剑法如何厉害,再就是听你说这个叫小年的公子哥,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温华破天荒正儿八经道:“ 六缸,两件事,你记住了,不许碰我的木剑。再就是不许说我兄弟坏话,我说他好话的时候你爱听就听,不爱听就捂住耳朵。”

吴六鼎笑脸温醇道:“ 爱听,你说。”

望着大雪中那个渐渐消弭的福字,温华抹过嘴,感慨道:“我答应过教我练剑的黄老头,要替杀过一一人,然后我就不跟他厮混了,好好跟李姑娘过日子。”

吴六鼎点了点头,平静道:“我曾经在江面上一竿子掀船,拦截过一个年轻人,后来襄樊城那边,又差点跟他对上,不凑巧,他也叫徐凤年,是北凉的世子殿下。”

温华哈哈笑道:“ 北凉世子?那我的小年可比不上,我这个兄弟啊,也就是寻常殷实家境里的公子哥,出门游学,混得跟我一样惨。”

吴六鼎眯眼笑道:“万一是同一个人?”

温华大手一挥,毫不犹豫道:“不可能!”

停顿了一下,木剑游侠儿笑道:“是了又如何,就不是我兄弟了?”

温华裆下有些忧郁了,伸手掏了掏,叹息道:万一万一真是,我那春宫图可就拿不出手了啊。”

…………

李白狮这回终于笑了。

陋巷陋室一顿饭,很快临近尾声,她不忘如勤俭持家的妇人收拾干净碗筷,只挽了那只篮子离去,温华当然要送行,可她只他送到院外巷子。

一路无言。

拐角之前,她柔声说道:“温华,记得要当天下最有名的剑客,你答应过我的。 ”

温华重重点头道:“这个你放心,我就算去杀皇帝也敢,大不了跟你一起浪迹天涯。”

他笑着赶忙补充一句:“只要你愿意。

李白狮点了点头,低下头去,神情复杂,抬头以后眼神便清澈,轻声道:“不许送了,可以做到? ”

温华笑道:“听你的,不过你自己路上小心一些。 ”

李白狮妩媚一笑,“当年我所乘马车动了以后,我偷见你在后头站了半天,这回你先走,我等你。 ”

温华大笑着转身离去,也不拖泥带水,拖雪带泥才是。

李白狮轻轻捧手呵出一口气,等温华进入院子,这才走过拐角,进入那辆马车,看到老人还在,有些愕然。

黄三甲语气平淡道:“我不过去了一次下马嵬附近,就给元本溪那半寸舌给盯上了,有些事情得提前一些。 ”

李白狮颤声道:“这就要去跟温华直说?可院子里还有吴家剑冢的剑冠剑侍二人啊。”

龙士笑道:“襄樊城芦苇荡截杀徐凤年,这两人本就是我挪动剑冢的一次落子。陪我坐一会儿,约莫个把时辰后我去院子,你等消息,回去后打开这只锦囊。”

李白狮接过一只锦囊。

手脚冰凉。

一个时辰后黄龙士缓缓走下马车,马车渐渐远去,消失于风雪中。

黄龙士没有急于入院,而是在巷弄来回走了两趟,这才推开门]扉。

短短一炷香后,一名年轻男子断一臂,瘸一腿,自断全身筋脉,只存一条性命,只拎.上那柄原本就属于自己的木剑,离开了院子。

巷中雪上长长一条血。

“老子家乡那边,借人钱财,借你十两就还得还十二三两,我温华的剑,是你教的,我废去全身武功,再还你一条手臂一条腿! ”

他在院中,就对那个黄老头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这个雪中血人在拐角处颓然蹲下,手边只剩下一柄带血木剑。

年轻游侠儿泪眼模糊,凄然一笑,站起身,拿木剑对准墙壁,狠狠折断。

此后江湖再无温华的消息,这名才出江湖便已名动天下的木剑游侠儿,一夜之间,以最决然的苍凉姿态,离开了江湖。

刺骨大雪中,他最后对自己说了一句。

“不练剑了。”

今年立冬前的这场京城大雪尤为磅礴,依然不停歇,京城里许多孩子欢天喜地的同时,都纳闷住在天上的老天爷这到底是养了多少只大白鹅哦。

这座可以用有龙则灵形容的小院中,原本住着三名皆是有望为剑道扛鼎的天纵之才,一夜之间就三去其一?吴六鼎无趣时,就喜欢拿过那根只比剑略长的青竹竿,此时蹲在檐下,肩上扛竿

有些寂寥,哪怕青梅竹马的翠花就站在身边,这位不学王道剑却学霸道剑的年轻剑冠也有些戚容,, 吊儿郎当温游侠那句话字字入耳,只留一条苟活性命出院,断一臂断一条脚筋,自行毁去窍穴,就这样走了。温不胜,你不是说要成为天底下有数的大剑客吗?你不是才见过你爱慕的女子吗?杀一个无亲无故才一年交情的男子,然后名动天下不好吗?

翠花察觉到年轻剑主转头,两人心有灵犀, 无须吴六鼎问话,她就开口道:“我也不懂。”

芦苇荡一役天下第十一王明寅,是老靖安王赵珣拿此人与春秋名将王明阳的兄弟情谊枷锁,将其从那青山绿水山野几亩田中套出江湖。

那温华才入江湖天下知,怎么就这般凄凉离开江湖了?

这些时日经常跟温不胜拌嘴的吴六鼎松开手竹竿滚落在地上,狠狠揉了揉脸颊,“我没有兄弟,也没有朋友,一心问剑道,可这辈子都会记住这个笨蛋了。要不咱们送送温华?这冰天雪地的,他离得了院子,离不开京城的。 ”

翠花默不作声,天天被绰号六只缸的剑冠吐出一口积郁深重的浊气,平静起身,“别管屋里头那个算计来算计去不知道到底算计谁的老王八

真惹恼了我,大不了撕破脸皮,一拍两散。我不喜欢京城这地方,没有江湖味也没有人情味,

好不容易才发现一点吴家剑冢都不曾有的剑味,可又太晚了。翠花,要不咱们护着温不胜出京以后,再去南海那边走一走?听说邓太阿出海访仙

说不定能遇上。

翠花只是拍了拍身后所背的素王剑,吴六鼎大笑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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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三甲片段

黄三甲从屋中缓缓走出,手中提了那柄遗留下来的古剑霸秀,面无异样,不见丝毫波澜情绪只是将霸秀剑朝墙头那边一-拋。

古剑入一人之手,一只袖管空荡荡的老者蹲坐在墙头之上,单手接过了棠溪剑炉最后一柄存世铸剑,舍弃了剑鞘,手掌摊开,将古朴名剑搁在手心上,拇指食指一抹,锋芒不入天下名剑前三甲,坚韧却高踞榜眼位置的霸秀剑瞬间弯曲,剑尖剑柄铿锵撞击,如一条龙蛇头尾相咬,双指剑气所致,这柄当世名剑竟是硬生生从中崩断,一作二,二作四,四作八截,以此类推,霸秀寸寸断,寸剑都落入断臂大袖之中,然后老头儿拣选了一截剑尖,丟入嘴中,如嚼黄豆,嘎嘣脆,嚼劲十足。

老人未必真实无名无姓,却实实在在籍籍无名了一甲子,这些年偶尔入世,也都是跟黄龙士做买卖,他杀人伤人,黄龙士都要负责给他一柄好剑入腹。

要说他做了什么壮举,江湖上从无半点渲染可他毕生极痴于剑,几近百年岁数,不过收徒两个半,“半个”是那让他大失所望的木剑游侠儿一个则是名头更大一些,西蜀剑皇。可老人也曾对黄三甲明言两个大徒弟也比不上一个半路徒弟温华,与天赋无关,天赋不全等于根骨,江湖千年,近乎天道的剑道,便不兴惊采绝艳便可成事那一套。因此即便收下了慢慢下嘴入腹的霸秀剑,老头儿也十分不满,这柄剑的滋味本就不够

他是冲着那柄春秋剑来的,剑冢的素王剑其实也不错,可这二十年最为念念不忘,仍是那柄大凉龙雀剑。老头儿缺了一臂,可由于身材魁梧,也不显得如何年迈衰老,尤其是双眉极长,扎了一根雪白长辫,就好似那北凉离阳北莽三足鼎立。

双眉长如柳枝的老头儿桀桀笑声,嗓音沙哑磨砺如同一头夜鹗,阴森道:“黄龙士啊黄龙士

天底下自有你算不准的人,料不准的事! ”

黄三甲平淡道:“天下哪来算无遗策的人,种下庄稼,长势如何,本就既靠人力也靠天时,我黄龙土也没自负到要人比天高的地步,温华乐意自毁前程,无碍大局。 ”

身份不明的老头儿显然很乐意见到黄龙士吃瘪,继续在伤口上撒盐,“温华这小子在京城杀北凉世子,不让北凉离阳有半天如胶似漆的日子

最不济也要让徐凤年那苦命小娃落下心上病根,好让你继续浑水摸鱼,这种狠辣算盘也就只有你打得响。怎的,你还是看重那陈芝豹?觉着他才是两座江山的天命之主?这些事情我懒得多想

但有眼下一笔帐我得跟你算清楚,你请出了剑冢老吴出山,我不好对素王剑下口,不过温华,我这半个徒儿可不止只值一柄霸秀剑,既然素王剑下不了腹,那说好了的徐凤年那柄春秋,你该如何满足我的胃口?”

黄龙士步入院中,望着头顶絮乱落雪,“我从不觉得谁是天命所归,我只是见不得暮气沉沉的春秋,见不得这天下那么多的理所应当,于我而言,没有什么仇家没有什么恩主,此生所作所为,不过都是要拿朽木之上发新芽。 ”

难得听到吐露心事,脾气不算好的老头儿也破天荒没有追问那春秋剑的事情,继续慢悠悠一次一截断剑放入嘴中。

黄龙士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公平二字最难得,既然曹长卿敢带着亡国公主姜姒,坏了我多年安排的白衣并斩龙蟒这一场大局,我就能让徐凤年吃不了兜着走。但徐凤年赢了,我也不是纠缠不休的人,春秋剑你就别想了,我自能让你填饱肚子。走,咱们去武帝城。你敢不敢? ”

老头儿吃光了霸秀剑身,丢去剑柄,“那儿开胃菜倒是真多,有何不敢的。王老二自称天下第二一甲子,早就看不顺眼他了,什么狗屁天下第二,天下第三还差不多。 ”

黄三甲点头笑道:“确实,天下也就只有你敢跟李淳罡互换一臂。 ”

老头儿陷入沉思,黄三甲也不急于催促出城

“天底下风流子,为情为义为仁, 大多难免作茧自缚,王仙芝自困于一城,轩辕敬城自困于一山,曹长卿自困于一国,李义山自困于一楼,李当心自困于一禅。真正超脱于世的,你,那个现在正四处找我寻仇的元本溪,和出海的邓太阿还算不上,屈指算来,只有骑鹤下武当的洪洗象

断臂以后的李淳罡,再就是折剑不练剑的温华了。江湖注定很快就会记不住温华,但正是这样的人物,才让江湖生动而有生气。我黄龙士输了?可我输的心甘情愿。因为温华,我会送给徐凤年一份大礼,要不然这小子活得太凄凉了些,小小年纪,就要跟元本溪这种老狐精辛苦过招。 ”

手上无剑并且喜欢吃剑的老头儿跃下墙头,身高吓人,足足比黄龙士高出两个脑袋,“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黄龙士,你该不会是自知时日不多了?”

黄三甲淡然笑道:“你盼我死都盼了多少年了?”

老头儿双眉竟是及膝,“你死不死无所谓,我上哪儿去找好苗子继承我那一剑? ”

黄三甲轻声笑道:“要我说,你用你的一剑去换他的春秋剑,正好。春秋已亡,还要春秋剑做什么? ”

老头儿讥笑道:“这便你给那小子的大礼?”

黄三甲摇了摇头,走向院门,等那名曾经一人独扛吴家剑冢声势的老头儿率先走出院子,这才掩上门扉,“温华与你不算师徒,只是我跟你做的一场生意。真算起来,你不过收了两个徒弟

两个徒弟都因北凉而死。”

老头儿轻笑道:“这算什么,剑士为剑死,再没有比这更死得其所的幸事。既然挑起了我的兴致,黄龙士,那你就别跟我藏藏掖掖,说吧,原先除了让温华去杀徐家小子,还有谁。我得去看看,李淳罡是我生平唯一视为大敌和知己的剑客,既然他教了那小子两袖青蛇和剑开天门,我得去瞅瞅,那女子剑侍才学会半数两袖青蛇,太少了。那小子若是真如李淳罡器重的那般有意思我不介意求他学我这一-剑。 ”

黄龙士一笑置之,这孤僻古怪的老头儿教人学剑,你明面上的资质越差,教你反而越少,那位西蜀剑皇得授四剑,自悟百剑,结果毕生潜心剑道,却无一剑入老头儿法眼,后边的徒弟才教了三剑,却有一剑让老家伙赞不绝口。

然后黄龙士拐骗了他两剑传给温华,只可惜这一次没能看到庄稼长成而已。到底那个小子还是选择了黄粱一梦,而不是那有望登顶的名剑,天底下最美的女子。至于这口味刁钻的老头儿真见着了徐凤年,是一言不合痛下杀手吃春秋,还是稀里糊涂教那一剑,可就不是他黄三甲会去惦念的多余事情了。之所以提起这一茬,只因为一句话,或者说是两句话。

“我将为中原大地镇守西北。”

“北凉三州以外,不受北莽百万铁骑一蹄之祸!”

黄龙士笑了笑,有点自己年轻那会儿的意思

黄龙士望着白茫茫的小巷,弯腰抓起一捧雪问道:“那咱们先出城,你再入城?”

老头儿不置一词。

世人不知天地之间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此气势磅礴,凛烈万古存。

黄龙士仰头微笑道:“元本溪啊元本溪,我如何死法,都不至于死在你手上,但你也要等着

自然有人收拾你,京城白衣案,新帐旧账,看你怎么还! ”

————

温华续

老人枯坐,轻声问道:“这就是温华?”

吴六鼎是藏不住话的直性子,竹筒倒豆子说来:“这小子一根筋,黄龙士那只千年王八教他练剑,是要他去杀那个北凉世子的兄弟徐凤年,他不肯,不光从卢白颉手上赢来的霸秀剑留给黄王八,连那把看得比命还重的木剑都折断了。断了一只手臂断了一条腿就算了,毕竟有李淳罡珠玉在前,也未必不能东山再起,可这小子丢了木剑,毁了窍穴,如水溃堤,半点不剩,以后还练个屁的剑!说什么借老子十两银子还十二三两,你这是血本无归了,二十两都不止!温不胜,你脑袋被驴踢了? ”

温华靠着车壁,浑身血腥气,咬牙不出声。

老人平淡道:“不这样做,你以为黄龙士能让他活下来?黄龙士那个疯子,什么时候与人念过旧情?他肚子里的那些道理,没有人能明白。既然是他的棋子,想要活着离开棋盘,就要跟死人无异。 ”

吴六鼎冷哼一声。

老人始终闭眼,依然语气和缓,“六鼎,换成是你,如他这般,就不能练剑了?那好,如果你是这般认为,我就断你一手一臂,废你修为,丢去剑山,什么时候觉得可以练剑了再说。 ”

吴六鼎一点都不以为老祖宗是在开玩笑,赶忙赔笑道:“老祖宗别生气,我只是替温不胜不值而已,练得剑,一万个练得剑! ”

老人睁开眼睛,望向满身鲜血淋漓的年轻游侠,问道:“一人事一人了,你如今空空荡荡,正该否极泰来,可曾想过与我回剑冢?”

温华一手捂住断臂处,脸色苍白如车外雪,摇了摇头,眼神异常清澈道:“我知道你是吴家剑冢了不得的老祖宗,可我说过不练剑了,这辈子就都不会去碰剑。 ”

老人一笑置之,没有再牵强,闭上眼睛。

街上那一粒浮游灯火是剑,车外无数雪是剑甚至这座京城都可以是剑,本身更是剑,剑去剑来,岂是手上有无剑就说得清楚?

吴六鼎瞪大眼睛,一脸震惊,老祖宗竟然在笑? !

马车尚未到达,城门便缓缓开启,可见吴家剑冢也不全是江湖传言那般远离是非,马夫下车

缰绳交由同为剑侍的翠花,吴家家主下车前两指一抹,车外灯火熄灭,说道:“温华,我记下了这个名字。什么时候想起了你缺一把剑,不妨来剑冢看一看,八百年藏剑收剑抢剑,剑山数十万柄剑堆积成山,若是到时候没有你想要的那一柄,再下山出冢也不迟。 ”

温华仍是钻牛角尖的惨然摇头。

吴六鼎恨不得一巴掌把这个不识趣的温不胜撂翻在地上,然后直接拿雪埋了。

被誉为剑道“素王”的吴家老人跟剑侍站在街道上,望着马车出城远去,身后大雪很快又铺盖严实了那条好似没有尽头的御道。

温华伸出独臂,揉了揉脸,才发现自己竟然满是泪水,咧嘴笑了笑,竭力朝京城那边喊道:“小年,咱哥俩就此别过,认识你,老子这辈子不亏!你小子以后他娘的敢没出息,没有天下第一的出息,把兄弟那份一起算上,老子就不认你这个兄弟了! ”

温华艰辛地嘿嘿笑道:“也就说说,哪能真不把你当兄弟。 ”

温华伸手挥了挥,“小年,好走。”

他温华,一个无名小卒到了泥土里的浪荡子到了江湖,跟落难时的小年一起勾肩搭背闯荡过,被人喊过一声公子,骑过那匹劣马还骑过骡子,练成了两剑,临了那最后一口江湖气,更是没对不起过兄弟,这辈子值了!

温华有些困乏了,闭上眼睛,嘴角轻轻翘起

因为在他睡去之前,想起那一年,一起哼过的歪腔小调。

馒头白啊白,白不过姑凉胸脯荷尖翘啊翘,翘不过小娘屁股。

......

温华不知京城中,一人疯魔了一般在中轴御道上狂奔,满头白发。他一掠上城头。

温华,我操你祖宗十八代,谁他娘准许你不练剑的! ”

一柄剑被他狠狠丟掷出京城。

“你不要拉倒,老子就当没这把剑!”

白发男子丢了那柄春秋。

低下头去,泪眼模糊,嘴唇颤抖,轻声哽咽泣不成声。

“谁准你不练剑的,我就不准。说好了要一起让所有人都不敢瞧不起咱们兄弟的啊。

“你傻啊,咱们以前合伙骗人钱财多熟稔,你就不知道装着来杀我?徐凤年就算给你温华刺上一 剑又怎么了? 那一年,我哪次不扮恶 人帮着你坑骗那些小娘子?”‘就许你是我兄弟,不许我是你兄弟?有你这么做兄弟的? ”

徐凤年沙哑哭腔,哭着哭着,哭弯了腰……

殊不知后有人言,若拒北城外世子战死,当有一断臂瘸腿落魄青年踉踉跄跄而来,佝偻成流星,春秋剑起,一步三品,一步二品,一步金刚,向前一木剑,跳过指玄直入天象!春秋剑落手,已是陆地剑仙。 拾春秋剑,背对中原,面向北莽出了江湖的温不胜,入江湖便胜过了那天下第一,那天温华凭义跻身陆地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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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华续

姓温的店小二顺着竹子的手指,看到有女子撑伞过桥,姗姗而来。

他站起身,笑容灿烂。

初见她时,是返乡时在镇上集市的那场萍水相逢,那时候她的朋友都在笑话他这个瘸子,言语不善,把他当做了揩油的登徒子,只有她不一样。

以前,小年说他是见一个女子喜欢一个,对谁都一见钟情,他自己原本以为遇上那回家之前的女子之时,会是最后一个一见钟情的女人,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那之后,他就不再对谁一见倾心了,可是遇上小镇上的她后,他觉得如果这辈子都能跟她过日子的话,平平淡淡,就已经比什么都强。

他小跑出去,她刚走下桥。

小镇小有小的好,没那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刻板礼数,而她也不怕这些,倾斜了一下油纸伞,脸色微红着,替他挡雨。

他在她这儿,从不油嘴滑舌,而且事实上回家以后,他就再不像从前那样口无遮拦,老实本分,平平凡凡,大概这也是她喜欢他的地方。

搁在以往,才见着一个女子,他就敢当面调戏一句“姑娘,哥哥我帮你把生米煮成熟饭吧”,若是女子不理睬,他还会说“姑娘你能遇见我是修了三辈子的福,不嫁给我,肯定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若是女子恼羞成怒,他还有无数后手。可是他如今不一样了,那时候,见着水灵女子,都是满脑子想着滚被窝,现在站在她身边,却连牵手的胆量也没有。

江湖里,有他。

江湖外,有她。

老天爷不欠他温华什么了。

她低下头,鼓起勇气说道:“我爹帮我说了一门亲事,我没答应。”

他挠了挠头,没说话。

她抿着嘴。

他突然笑道:“要不,咱们以后生个儿子吧?”

她微微张大嘴巴,一脸错愕。

他长呼出一口气,不像是在开玩笑,说道:“当年跟我一个兄弟订了一门娃娃亲,谁生了女儿谁吃亏。当然,要是咱们生了个女儿,也很好。”

她撇过头,涨红了脸,但似乎点了点头。

他无意中低下头,看见她不撑伞的那只手又习惯性拧着衣角,他一咬牙,终于壮起胆子又握住她的手。

她轻轻抽了抽手,然后就由着他握住。

温华咧嘴笑着。

不握剑了。

握着她的手,这样的江湖,比什么都好。

……

————

呵呵姑娘片段

北凉寒苦。

那一年冬雪,有一一个小女孩跪在路旁,卖身葬母。

她出身市井底层,她爹嗜赌成性,原本还算温饱殷实的小门小户,几年下来便输倾家荡产,女儿呱呱坠地后,与小家碧玉的娘子发誓不再赌博,甚至自己剁去一根手指,却仍是拗不过赌瘾。

那个孩子记事起,每日所见便是她爹威胁要将她卖掉,来要挟她娘亲去做私娼野妓,酗酒肆意打骂娘俩,便是他最大的出息。

当她在困苦日子里越发长大,娘亲容颜逐渐凋零,挣钱愈少,女孩总无法忘记那些粗鄙,男子提着裤腰带从漏风茅屋里走出,丢给她爹十几颗铜板时,那个男人弯着腰接钱的谄媚笑脸。

后来娘亲在知道男人铁了心要将女儿贩卖,病入膏肓的她换了身箱底最后一身素洁衣裳,支开女儿去摘些野菜,煮了一锅放下砒霜的米粥,等到女孩回到家时,那个懂事后便没喊过爹的男人已经尸体冰冷。

一小锅粥,才六碗的分量,他只管自己吃饱,一口气喝了五碗,自然死得快,而那位才喝了-碗粥的女子,临死前抱着女儿,流血也流泪,说不出话来。

十指冻疮绽裂出血的小女孩清洗娘亲的脸庞后,将她放入草席,不看一眼那男子,来到凉州城内,跪在卷席一旁。

这幅场景,在北凉的冬日,见怪不怪,所以不需要木炭写下什么,不需要她吆喝哭诉什么,可是谁愿意为了一一个衣衫单薄的肮脏小女孩,去摊上这种需要耗费不少碎银的晦气事情?

道路上是鲜衣怒马,貂裘尤物。

没有谁会多看一眼兴许熬不过这个冬天酷寒的小女孩。

几个在她家掏过钱进出过茅屋的泼皮汉子经过一脚踢开了草席,露出小女孩她娘的尸体,她趴在娘亲身上,他们说她娘亲是个脏女人,随便抛尸野外就是了。

她哭着说她娘一点都不脏 ,他们便去踩踏尸体, 小女孩一口咬住其中一个无赖的腿 上,结果被扯住头发提起,一拳砸在她肚子上,问她到底脏不脏,她每说一次不脏每摇一次头 ,就挨一拳。她那会儿才多大?经得起几下打?

可路人冷漠,没有谁会搭理这些,倒是许多人闲来无聊,看得津津有味。

后来,一辆豪奢马车途径那里,约莫是听到了吵闹,一名华贵白裘的少年世家子不知怎么便走下了马车,来到她身前。

他身边站着一个满眼嫌弃捂住鼻子的漂亮女子,他问她,她娘亲与身边女子谁更好看,嘴角渗出血丝的小女孩给了一个让旁观者哄然大笑的答案,那名陪伴在世家子身边的狐媚女子丢了颜面,眸子里满是怒气寒意。

荒唐名声传遍北凉的少年世家子却没有任何表情,从身边玩物女子头上摘下一根才送出去的珠钗,钗子尾端挂着一颗硕大珍珠, 小女孩不懂什么一分圆一分珍,不懂什么珍珠一寸值千金,只看到那人蹲下身,将珠钗子插在她娘亲头上,问她好不好看,小女孩哭着说好看。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呵呵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回到马车,扬长而去,再以后,便马上有人安葬了她娘亲。

那个冬日,小女孩跪在坟头,遇到了黄龙士。

这些年,她除了杀人,唯一的爱好就是收集钗子。

今年襄樊城外,她杀了那个什么天下第十谁要当年那名少年世家子死,她便要谁死,管你是一品高手还是陆地神仙?

对她而言,这是唯一的道理。

喜欢呵呵笑是因为柿子对她呵呵笑,喜欢手机簪子是因为柿子给她娘一个簪子,喜欢带貂裘帽,是因为那是柿子送给她的。贾嘉佳从来不讲道理,柿子就是她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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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白衣案

皇子赵楷坐上了马车,坐在马夫的位置上,而那尊 符将金甲就守在他身边 。

当他看到一身尘土的黑衣老僧从北方长掠而来,笑容灿烂。

是他的二师父,病虎杨太岁。

面容枯槁的老僧看到赵楷安然无恙,如释重负,也不跟这个将来有望尊佛贬道打断灭佛进程的徒弟说一个字,仅是跟那名六珠菩萨相互合十行礼,然后默然转身向东而去。

不到半里之外。

一刀一剑的徐凤年策马直奔铁门关。

任何一位皇子都可以赶赴西域积攒功勋,为以后登基铺垫声望,也可以任由一位皇子去做断开北凉南诏伏线的蜀王。

唯独不可以有皇子既得大功又做蜀王,继而再靠着铲平北凉去坐上龙椅。

何况这名皇子还是李义山锦囊中定为必杀的赵楷!

前方一老僧急掠相撞而来。

以佛门大神通不断密语马上那位世袭罔替世子殿下:“谁都可以死,老僧可以死,红教法王可以死,两百一十六名扈从都可以死,唯独赵楷死不得!”“老僧可以护送赵楷返回京城后,去北凉王府请罪。”“你今日若是执意要杀身为身负皇命、更身具气运的赵楷,可知下场如何?”

“滚你妈的下场!”

一向对敌仍可平心静气的徐凤年竟是蓦然眼眸赤红,怒极道:“杨太岁,老子今天第一个杀得就是你,当年京城白衣案,可还曾记得?!老子宁愿死在练刀途中也不肯以后当个废物北凉王,就是为了亲手宰了你们这帮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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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义山片段

白狐儿脸始终站在两位老人身后,沉默不语。他知道这位枯槁国士,早已病入膏肓,熬不了多久时光了。徐骁轻声说道:“别说了。”

李义山松开拳头,笑了笑,不再咳嗽,只是嘴角渗出血丝,疲倦至极的他闭上眼睛,说道:“看不清了。”视线开始模糊的李义山颤抖抬起手臂,拿手指凌空指点,好似那些年与世子一局局黑白对弈。

他布满沧桑的脸上似乎有些遗憾,当年对这个孩子太严厉了,责骂太多,称赞太少。这名不知是病死还是老死的男人,他的脑袋沉沉靠向肩并肩而坐的大将军,喃喃道:“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白狐儿脸撇过头,不忍再看。北凉王徐骁只是轻轻帮他拢了拢那件快要滑落的狐裘。

这位谋士穷其一生几乎都在听潮阁中算计北凉政敌,导致身体不佳病入膏肓,临死前也给徐凤年留下十三计连环计,天下之事几乎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纳兰右慈年少相交,携手同游,两人共同策划了士子北奔卧底北莽的计划,死后骨灰撒在边境,希望死后能够看到北莽被北凉攻破。这一觉睡去,不再醒来。生死何其大,生死何其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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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三大魔头之一的人屠徐骁,这位功高震主的离阳大将,人生其实可以分为两段,封王就藩西北边陲,可以作为一道分水岭,在这之前,为离阳赵室老皇帝赵礼卖命效死,在那之后,徐赵两家积攒多年的香火情所剩无几,赵惇在夺嫡大战中胜出,新君在登基之前便前朝第一功臣早有心结芥蒂,徐赵两家开始形同陌路,张巨鹿的庙堂登顶,拉开了朝廷对北凉边军进行隐秘围剿的高峰,科举上对北凉士子进入中原官场设置门槛,任用顾剑棠嫡系蔡楠和淮南王赵英双管齐下 携手掣肘北凉,最终让连同徐家在内的北凉道百姓,一起成为非我族类的存在,在中原西北偏居一隅,几乎不被中原士族视为吾国吾民。(李义山之所以被视为那几位春秋顶尖谋士中最不出彩之人,很大程度上源于在赵长陵病死后,并未力挽狂澜,成功帮助徐家和北凉融入中原,导致赵室朝廷从始至终都将北凉视为心头大患,为此徐赵两家都没有胜利可言,徐家铁骑作为战力犹胜两辽边军的边关砥柱,竟然从未获得过中原的财力支持。 反观赵室也埋下了两次广陵江叛乱的祸根,虽说暗中推动西楚复国,勉强达到了削弱藩王和武将两大势力的目的,但是战事进展之不顺,离阳国力折损之大,显然远远超出了老首辅张巨鹿生前布局时的预期,更导致野心勃勃却被苦苦弹压在南疆二十年的燕敕王赵炳,彻底生出中原逐鹿之心。同样,徐家也是苦战不断,大伤元气,哪怕第一场凉莽大战获得大胜,北莽骑军依旧不愿去捏更为软柿子的两辽边军和蓟州边线,打定主意要先下北凉再吞中原,所以说,从目前来看 北凉徐家,离阳赵室,北莽女帝,三者皆输,倒是燕敕王赵炳和那位即将称帝的傀儡靖安王赵珣,获利最丰,至于迄今为止始终按兵不动的大柱国顾剑棠,这位春秋四大名将之一的武人如何抉择,依然充满悬念。

有赵长陵辅佐,徐骁即便功高震主,依然不曾被狡兔死走狗烹,得以封王在外,在西北边关安度晚年。

( 赵长陵死在西蜀战场上后,换成李义山独木支撑起徐家大宅,却是如今北莽四十万骑军压境拒北城的这般田地,年轻藩王极有可能成为早夭之人,两位徐家谋士,徐骁的左膀右臂,成就似乎高下立判。)

——

赵长陵自言自语道:“春秋之中,我既是谋士,骨子里更是一位纵横家,且不同于大秦时期那些纵横家先贤,并非是以布衣之身庭说王侯,我赵长陵出身头等豪阀,所以当时同时代的各国君主将相公卿,哪怕身处敌对阵营,依旧愿意将我奉为座上宾,一次次奉大将军之命出行,总能够无往不利,也赢得了辩才无碍,机变无双’的美誉,甚至大将军麾下有些读书人,都觉得谋略决断两事,我赵长陵都可一肩当之,完全不用寒士出身的李义山费心。 ”

赵长陵缓缓摇头,感慨道:“世人岂会知晓根本不是这回事,义山外儒内法,以霸王道杂之这才是徐家建制成军的根脚所在,使得大将军能够春秋战事里屡败屡战。归根结底,我赵长陵不过是徐家铁骑的面子,锦上添花而已,义山才是不可或缺的里子,是在为大将军雪中送炭。

二十年前,义山未必能够做得比我更好,也未必更差,可春秋定鼎二十年之中,我却要远远不如义山,恐怕所谓的三十万北凉铁骑甲天下,早已分崩离析,或是早已为他人作嫁衣裳。 ”

好一个李义山,五十年宏图霸业,说与山鬼听

听潮十局,智与天齐,死后无坟,国士无双李义山落子七十一。

徐骁也说过, 离阳可以对北凉任何一个人挤眉弄眼包括赵长陵,李义山是北凉也是徐骁最后的底线,敢动,敢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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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片段

卢白颉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心中除了震惊还有疑惑。

这北凉世子如何来的身负重伤?

徐脂虎一路跑,将丫鬟二乔远远丢在了后头,冲出卢府大门,离了很近,停下脚步,笑眯眯道:“呀,我们姐弟又闯祸啦。”

她并未察觉到徐凤年背后,是一整片的鲜血淋漓。

骑马拖尸过城门时,如一尾壁虎贴在孔洞顶壁上守株待兔的刺客一击得手,几乎刺碎了他的脊柱。

但徐凤年只是红着眼睛怔怔望着她,柔声说道:“姐,我们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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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高能!骑牛下山为大姐

宋知命记起许多年前一件小事,打趣道:“小师弟,这一年时间你可没少跟世子殿下套近乎,怎么,舍不得那姓徐的红衣姑娘?如果没有记错,当年那女娃娃在大雪天裹了一身大红上山,你眼睛都看直了。”

洪洗象苦笑道:“三师兄,连你都来!现在就只剩下小王师兄没笑话我了。那时候我才十四岁,懂什么。”

宋知命笑问道:“你今年几岁?”

从不记这个的洪洗象很用心掐指算了算,“二十四?二十五?”

宋知命玩味笑道:“那你倒是记得清楚是十四岁见到那女孩?”

洪洗象不说话了,继续对着天空发呆。

龙游向主峰,数百只黄鹤翱翔盘旋。

真武大帝诞辰而蜂拥入山的浩荡香客几乎同时抬头,去看望这幅异象,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真武大帝显灵,数万名心怀畏惧的香客齐齐跪拜于地,世间寻常百姓,你与他们说圣人经典,玄妙道德,艰深佛法,往往益处不大用处不多,他们往往是见了浅近明显的东西才喜欢才害怕,一如升斗小民见到那些痞子无赖手里的刀枪棍棒,或者是官老爷的锦绣补服和八抬大轿。

故而佛教便有十八地狱,吓得人战战兢兢,道门则有种种真人仙人的救世济民,这些东西,士子高人往往不屑言谈,对市井巷弄的老百姓来说却是最能震慑人心。

北斗主死,真武大帝坐镇武当,敕令北方,鼎盛时,南方都会有无数香客前来武当烧香祈福,如今武当声望式微,但多数北地百姓心中仍是相当虔诚信赖,尤其是这头顶漫天云海翻滚,黄鹤齐鸣,谁不敬若神明显圣?

正在经楼找寻一部典籍的陈繇踉跄跑到窗口, 颤颤巍巍推开窗户,老泪纵横,嘴唇颤抖道:“王师兄,小师弟成了! ”

山中炼丹的宋知命顾不得一鼎炉被凡人视作仙物的丹药,扑通一声跪下去,磕头道:“武当三十六弟子宋知命,恭迎祖师爷!”

在东海寻觅到一名骨骼清奇闭关弟子的俞兴瑞,正坐蒲台上传授那名弟子内功心法,抚掌大笑,笑出了眼泪,激动万分道:“李玉釜,你掌教师叔终于要下山了!”

七十二峰朝大顶,二十四涧水长流。其中最长一条飞流直下的瀑布犹如神助,低端被掀起拉直,通向毗邻那座唯有一-名年轻道人修习天道的小莲花峰,瀑布如一条白练横贯长空,数万香客见到此景,仿佛置身仙境,更加寂静无声,偌大一座武当山,几乎落针可闻。

水起作桥为谁横?齐仙侠亲眼见到古剑连鞘飞出太虚宫, 尾随其后,沿着悬挂两峰峰顶水桥奔掠向小莲花峰,看到骑牛的怔怔靠着龟驼碑

喃喃自语:“今日解签,宜下江南。”

那柄仙人古剑围绕着年轻掌教飞旋,如同故友重逢,欢快雀跃。

心神激荡的齐仙侠喝声问道:“洪洗象,你到底是谁?!为何吕祖佩剑与你灵犀相通!”

骑牛的年轻师叔祖置若罔闻,神情怔怔,掐指再算,许久才吐出一口气,朝齐仙侠微微一笑,缓缓起身后伸手抚摸那柄停滞悬空的古剑,手指一抹,三尺青峰清亮如水,剑鞘分离,轻声道:“你去江南,你去龙虎。我随后就到”

剑鞘往龙虎山而去,剑身朝江南而飞。

古剑先行“下山”。

一身朴素道袍的洪洗象拍了拍尘土,骑上一只体型巨大的黄鹤,望向江南。

江南好,最好是红衣。

…………

丫鬢关心道:“小姐, 天冷了,要不咱们回去吧?”

脸色微白不再红润的女子摇头道:“再待会儿”

小丫鬟怯生生说道:“小姐,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女子微笑道:“说来听听。”

丫鬢低头道:“世子殿下一次跟二乔闲谈,说武当山上有个胆小鬼,这些年还是偷偷喜欢着小姐。”

女子望着天空,松开五指,桂子颗颗掉落,叹气道:“那是我弟弟骗你的。 ”

二乔小心翼翼问道:“其实小姐心里也在等,对不对?”

女子转头弹了一下侍女的光滑额头道:“你这不知羞的小女子。”二乔涨红了小脸,鼓起腮帮生闷气。

“你就是徐脂虎?”

一道阴沉嗓音传入耳中。

二乔怒而抬头,循着声音抬头望去,看到一-名年轻男子蹲在报国寺墙头上,背了一柄长刀。

徐脂虎伸手将不知世事险恶的丫鬟揽到身后,平静问道:“找我何事?”

刀客咧嘴狞笑道:“在下袁庭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与你那世子殿下的弟弟有些恩怨,再说了,拿人好处替人办事,若非如此,袁某也不至于跑到这江南道与你一个寡妇过意不去。”

徐脂虎沉下脸,并不慌张。

从徽山一路奔赴江南道的袁庭山哈哈笑道:“外头卢府侍卫都给我劈死,报国寺几个秃驴不识趣,也一并砍杀去西天见了佛祖,说实话,如今江南道上也就棠溪剑仙能与袁某一战,可惜去了京城,徐脂虎,别说你是在报国寺,就是在卢府,袁某也能从大门口一路杀到你跟前!”

徐脂虎冷笑道:“要杀便杀,跟个娘们似的唠叨什么?”

袁庭山丝毫不怒,很好奇盯着这位尤物寡妇,啧啧道:“以往袁某杀人,的确不与那些将死之人废话半句,只是你不同,来头有趣,随便给一刀香消玉殒了去,着实有些可惜。”

徐脂虎问道:“此话怎讲?”

袁庭山歪了歪脑袋,伸出一只滴血的手臂,笑道:“你不怕死?你若是依仗着北凉娘家那名来暗中保护你的死士,那袁某不妨告诉你,那位兄弟也死了,约莫是有些年数没干大买卖,有些生疏,否则袁某恐怕得迟些才能入报国寺。徐脂虎,现在你怕死了吗?”

徐脂虎惨然一笑,问道:“ 身后这小女孩,你如何处置?”

袁庭山直截了当道:“自然是一刀的事情,袁某没那怜香惜玉的癖好。”

徐脂虎转头看去,丫鬟二乔天真笑道:“小姐,二乔怕疼,但不怕死。”

徐脂虎闭眼道:“你动手吧。

袁庭山站起身,立于墙头,脸色狰狞,缓慢拔刀。

“你敢?!”

有言语伴随古剑清鸣声呼啸而至。

有一剑,由千里外武当山而来。

落于徐脂虎身前。

黄鹤驾临江南湖亭郡,一名年轻道士如流星坠落,瞬间来到报国寺院中。”

饶是心智坚韧不拔如袁庭山,才跃下城墙,也顿时目瞪口呆,一柄飞剑诡异悬在空中,再有一个岁数不大的道士出现眼前,这道人却是行事更加匪夷所思,遥望东南, 怒道:“赵黄巢,信不信洪洗象一剑斩断你赵氏气运?”

古剑瞬间消失不见。

龙虎山山门前,先有一剑鞘从九天云霄直坠大地。

再有古剑飞来,恰巧回归剑鞘。

古剑入鞘时,整座龙虎山轰然震动。

继而不见仙人踪影,却有仙人传声而来:“赵黄巢,信不信洪洗象一剑斩断你赵氏气运?!”

龙池气运莲,刹那间枯萎九朵!

天师府祠堂,众多供奉百年千年的祖师爷 牌位跌落于地。

龙虎山一名中年道人怒极,望向斩魔台:“洪洗象,不管你是吕洞玄投胎还是齐玄帧转世,如此逆天行径,就不怕天劫临头? !”

仙人再度言语如九霄天雷降落在斩魔台,遥遥传来:“修道七百年寒暑,区区天劫能奈我何? !

报国寺中,那年轻道士尚未出手,袁庭山便已是七窍流血,咬牙以后背撞破墙壁,一退再退,肝胆欲裂。

安然无恙的小丫鬢二乔,扯了扯身前女子的袖子,茫然道:“小姐,是天上来的神仙吗?”

徐脂虎红着眼睛, 别过头,不去看那位生平第一次动怒的年轻师叔祖,好似小女子赌气道:“什么神仙,武当山来的臭道士。”

骑鹤下江南的年轻道士口口声声连那天劫都不屑,只是这会儿竟然露出让丫鬢二乔疑惑的局促不安,一只大黄鹤停在院中,吹落桂子无数。

始终撇过头的徐脂虎沉声问道:“你来江南作甚?

二乔只看到那道士红着脸,欲言又止。她心想这位神仙道长是不是脸皮也太薄了?”

徐脂虎缓缓转头,问道:“你到底是谁?

一直被寄予厚望去肩扛天道的年轻道士羞赧嚅喏道:“洪洗象啊。

徐脂虎重复问道:“你来做什么?

年轻道士壮着胆子说道:“ 那年在莲花峰,你说你想骑鹤。”

她转过身,背对着这个胆小鬼。

这个放言要斩断赵氏王朝气运的道人,深呼吸一口,笑道:“徐脂虎,我喜欢你。

“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经喜欢你七百年。所以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喜欢你更久,下辈子,我还喜欢你。”

丫鬟二乔眨巴眨巴水灵眸子,小脑袋一团浆糊,只看到小姐捂着嘴哭哭笑笑的,就更不懂了,唉,看来小姐说自己年纪小不懂事是真的呀。

年轻道士伸出手,轻声道:“ 你想去哪里,我陪你。

这一日,武当年轻掌教骑鹤至江南,与徐脂虎骑鹤远离江湖。

仙人骑鹤下江南,才入江湖,便出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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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叔愿再证道三百年只求再见片段

九天之云滚滚下垂。

年轻道士与红衣女子肩并肩坐在龟驼碑底座边缘,她摇晃着脚,她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只是望着云海中的七十二峰,哀伤道:“骑牛的,可能我没办法陪你一起变老啦。”

  那年他十四岁时,两人初遇。

  江南重逢后,她深知自己活不长久,可当她骑上黄鹤,只觉得此生便再没有遗憾了。

  他带她游遍了天下南北。

她见他没有动静,皱了皱鼻子扭头,敲了敲他的脑袋,问道:“怎么,还傻乎乎等下辈子找我吗?你傻啊,不累吗?”

年轻道士想了想,只是摇头。

她一下子红了眼睛,咬着嘴唇问道:“你打算再等我了吗?”

骑牛的年轻掌教伸手揉了揉女子脸颊,擦去泪水,眼神温暖道:“如果我说让你等我三百年,你愿意等吗?”

她毫不犹豫道:“你等了我七百年,换我等你三百年,当然可以啊。”

再相逢后仅限于牵手的年轻道士壮起胆子,轻轻抱住她,笑道:“好。”

她环住他脖子,呢喃道:“真是个胆小鬼。”

  他问道:“真的不去看一看大将军与世子殿下了?”

  她笑着摇头:“不看,怕他们伤心。怕他们流眼泪。”

年轻道士深呼吸一口,等女子依偎在他怀中,那柄横放在龟驼碑边缘的所谓吕祖佩剑出鞘,冲天而起,朝天穹激射而去,仿佛要直达天庭才罢休。

整座武当山紫气浩荡。

他朗声道:“贫道五百年前散人吕洞玄,五十年前龙虎山齐玄帧,如今武当洪洗象,已修得七百年功德。”

“贫道立誓,愿为天地正道再修三百年!”

“只求天地开一线,让徐脂虎飞升!”

年轻道士声如洪钟,响彻天地间。

“求徐脂虎乘鹤飞升!”

黄鹤齐鸣。

有一袭红衣骑鹤入天门。

吕祖转世的年轻道士盘膝坐下,望着注定要兵解自己的那下坠一剑,笑着合上眼睛。陈繇等人不忍再看,老泪纵横。有一虹在剑落后,在年轻道士头顶生出,横跨大小莲花峰,绚烂无双。

千年修行,只求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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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龙士风流赴死

黄三甲:“托生此世,万般好处,也是一枕黄粱。修到神仙,身后千年,还要几杯绿酒。”很高兴遇见你们,叶白夔,徐骁,张巨鹿,元本溪,李义山,赵长陵,顾剑棠,纳兰右慈,桓温,齐阳龙,曹长卿,李当心。

老人举起那盏油灯,敬你们,敬春秋,敬你们的金戈铁马,敬你们的写意风流!

老人打开窗户,将油尽灯枯的那盏油灯随手丢出窗外,哈哈大笑道:“我这一生,何其壮哉!”

何其壮哉,风流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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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说教鱼幼薇片段

鱼幼薇一开始听得入神,可等到才说了几句正经言语的徐凤年露出狐狸尾巴,有些无奈,但终究没有掀开帘子下车,坐在角落,撇开话题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带上雀儿小山楂?你忍心他们跟老孟头一样做山贼草寇?”

徐凤年反问道:“不好吗?”

鱼幼薇恼怒道:“徐凤年,你是谁?!你是北凉王嫡长子,是大柱国最宠溺的儿子,你明明可以给两个孩子一份锦绣前程,这种举手之劳对你而言很难吗?你连孩子们眼中的青羊宫神仙都敢杀,为何临到头却如此吝啬?!”

徐凤年按刀而坐,手指轻弹叠于上边的绣冬刀鞘,不动声色,像是觉得鱼幼薇不可理喻,连解释辩驳都懒得。

鱼幼薇涨红了脸,眼神悲凉。

徐凤年还是反问:“你认为两个孩子被我带下山了,比商贾豪富人家的子女更加衣食无忧,就是幸运?不做终日担心米盐却起码可以性命无忧的蟊贼,去做什么?整天跟我一样养鹰斗狗,或者说做点小本买卖,再被北凉王府的仇家盯上,不知哪天便暴毙?

鱼幼薇,知道你们这些士族出身的家伙,最让我生厌的地方在哪里吗,正是你们自以为是的忧国忧民都会带着一股书生意气,看似一往无前,问心无愧,可曾问过平民百姓,他们到底需要什么?那场春秋国战,是徐骁挑起的硝烟吗?

上阴学宫饱读诗书的纵横家,个个觉得心系天下,要匡扶王道正统,以一国作棋子,到头来死了数百万人,甲士百万,百姓更是数倍,而上阴学宫死了几个?即便你听说了一些书生忠臣投湖跳崖,以死明志,史书上却留下了他们的名字,千古流芳,可如老孟头这些微不足道的百姓,谁会记得他们的死活?

你那身为上阴学宫稷下学士的父亲悲愤作亡国哀诗,说那大凰城上竖降旗,举国无一是男儿。

要我来说,什么春秋哀诗榜首,根本就是一堆屁话,什么都是假的,各国皇族死绝是应该,可那些听不到的百姓哭嚎,才是真正的哀诗。你当年与父亲一同被逃难流民裹挟,想必是听到了?

可曾记得?我二姐作北凉歌,哪里是在夸徐骁英勇善战?贫寒北凉参差百万户,几人铁衣裹枯骨?这是在骂徐骁!试问帝王将相几抔土?这可是在学你父亲这帮文人士子在歌功颂德?鱼幼薇,知道我为何不杀你吗?我便是要你好好睁大眼睛看着,不光要带你去看江湖,什么才是真正的活着,以后还要带你去北凉边境去看铁甲听铁蹄,让你知道什么才是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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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高能,轩辕敬城儒生转儒圣

轩辕大磐不冷不热嗯了一声,玩味看着今日显然要大逆不道到底的轩辕敬城,问道:“杀你那初入指玄境的三弟,用了多少招?

一直面无表情的轩辕敬城突然笑了笑,咳嗽了几声,捂住嘴巴,略微含糊不清微笑道:“事先说好以指玄杀他,不过其实用上了天象境,所以一招而已。

轩辕国器腰间古剑抱朴悲鸣不止,脸色怒极。

轩辕大磐点头道:“方才你那最后一掌,也是如此,先前不过都是障眼小把戏罢了。”

脸色如雪的轩辕敬城淡然道:“雕虫小技,当然屠不得恶蛟。敢问老祖宗手热了没,若是已热,敬城便不再客气了。 ”

一旁 观战的轩辕国器愣了一愣

轩辕大磐发出一阵发自肺腑的愉悦笑声,抬手指了指轩辕敬城,道:“你这小子,狂妄得可爱,不愧是整座徽山最被我器重看好的,着实可惜。”

轩辕敬城捂住嘴咳嗽了几声,抬头看向乌云滚滚,轻声道:“年少时读书读到一句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当时只觉得的确可笑,后来细细琢磨,以为将笑字该成敬字,也不错。 ”

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

徽山三个敬字辈,轩辕敬宣已是死人,而轩辕敬城也是将死之人。

轩辕敬城收回视线,一手负后,一手伸出,大声道:“轩辕敬城请老祖宗赴死! ”

轩辕国器顿时惊惧不能言。

病猫一般的长子,何时变成了一头可与父亲轩辕大磐撕咬搏杀的猛虎?

自诩独享陆地清福的徽山,竟然也难逃一山不容二虎的下场?

招摇山大雪坪,风雨将至。

“你辈儒生,恪守北方张圣人所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我问你,轩辕敬城,你修什么身齐什么家?活了一辈子,连媳妇女儿都保护不了,别人转世投胎求逍遥,哈哈,你这个胎不投也罢! ”

山巅风声呼啸,轩辕老祖宗中气十足的猖狂大笑声却更加刺耳。按照常理,轩辕敬城远尚未五十岁,说活了半辈子才恰当,轩辕大磐却是说活了一辈子,可见看透了轩辕敬城以性命代价搏取境界的手法,再者老祖宗也不打算让这个书生匠气的后辈继续活下去,徽山有一个陆地神仙便足矣,何谓独享陆地清福?

如果有两个,成何体统?又何来独享一说?若是轩辕敬城当年愿意按照他的意愿去习武,轩辕大磐不介意在飞升之后让他接管徽山,可轩辕敬城能够在他有生之年去争陆地神仙的话,轩辕大磐定要将其扼杀!

老子能够飞升那是最好,若是辛苦百年求长生无果,死后哪管家族兴衰,儿孙自有儿孙福,是荣是辱,我轩辕大磐才不管这鸟事!

轩辕敬意听闻此言,总算吃了颗定心丸。事态发展,终归没有偏差,老祖宗这次是再不会容忍大哥胡作非为了。他好奇的是大哥如何才能杀得已入指玄的轩辕敬宣,轩辕敬城自认坐拥主事徽山的天时地利人和,尚且都做不到。

轩辕敬城无意间看到父亲轩辕国器的表情,吃了一惊,为何父亲如此凝重?

紧接着轩辕敬城说了一句让轩辕敬城呆滞的言语:“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轩辕敬城今天只是替天行道,扫一扫徽山五百年积淀下来的尘埃,至于能扫几分,看天意而已。半盏茶功夫,以天象境与老祖宗过招两百一十六,老祖宗可曾有半点赢面?又何必用言语壮胆?”

已是在徽山积威一甲子的轩辕大磐十分平静针锋相对说道:“你不惜性命的全力而为,又可曾伤得了我? ”

中年儒生装扮的轩辕敬城淡然笑道:“老祖宗在武道上走了将近百年,于徽山而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轩辕敬城二十年博观而约取,便轻松胜出,老祖宗会死得不甘心。”

轩辕敬意只觉得这位大哥失心疯了。

但很快轩辕敬意便一股滔天凉意充斥骨髓,与老祖宗过招两百多?

轩辕敬城突然转头道:“三弟敬宣曲道以媚时,二弟敬意你则是诡行以缴名,皆非正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轩辕大磐面容狰狞道:“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把戏可以耍!”

轩辕敬城平淡道:“敬城二十年博观而约取求今天厚积而薄发,定然不会让老祖宗失望。 既然人都到齐,敬城便先行一步了。老祖宗如果还要藏着掖着,把境界压在中天象上,小心就再没有大天象的机会了!” 轩辕大磐冷笑道:“哦?你闹出这般大动静连那破鞋女子都没来观战,便等不及要去黄泉路了?难道说你已经撑不到那个时候?你这法子玄妙是玄妙,可比我要旁门左道太多..... ” 不等轩辕老祖说完,轩辕敬城便很不客气得不再去听,而是转头遥遥望向女儿,这位书生一脸豁达笑意。

修身在正其心。

莫道书生无胆气,敢叫天地沉入海。

成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轩辕青锋脑海中走马观灯,那些诗词文章一一浮现轩辕青锋走在最后,一些本以为忘记的画面场景,没来由的历历在目。那名自嘲一起不读书便三餐无味的男子,以前亲自教授她如何读书,说但凡开卷必有益,可不求甚解。手把手教她如何写字,如何撰文,说开卷之初,可取巧以奇句夺人眼目,使之一见惊奇,虎头蛇尾也不打紧。他曾让年幼自己骑在脖子上,笑着说狗不以善吠为良,人不以善言为贤

要做好人,不妨先学狗。许多话许多事,那时候轩辕青锋还小,什么都听不懂看不真切,等到了可以理解的年岁,因为钻牛角尖,对他只有偏见和蔑视,这些年对于他那些诗赋文章,只有不屑讥笑,“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易涨易降大江水,易左易右墙头草,易反易覆小人心”,“吃茶吃饭吃亏吃苦,能吃是福,多吃有益”......

如今再看再读再咀嚼,轩辕青锋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大雪坪风雨如晦,电闪雷鸣。

暴雨倾盆直泻,泼洒在一行人头顶。

“我入陆地神仙了。 ”

轩辕敬城闭上眼睛,只见他七窍流血,却神情自若地双手摊开,似乎想要包容那整座天地。以他为圆心,大雪坪积水层层向外炸起。

那一瞬间,有九道雷电由天庭而来。

一直沉默的李淳罡叹气道:“这小子哪里是儒生,分明已是儒圣了。 ”

轩辕敬意和两名大客卿心神摇曳,饶是见惯了大场面, 此时都脸色苍白得厉害。尤其是心中有愧的轩辕敬意,简直是肝胆欲裂,大哥一句自言自语的我入陆地神仙,胜过千言万语的警告威胁

陆地神仙境界?江湖百年,除去少年时代便公认天人资材的龙虎山齐玄帧是此境人物,便是那在武帝城霸占天下第二位置长达甲子时光的王仙芝,世人都只敢猜测或有这般神通,仍是不敢断言,可见这陆地神仙境界是如何稀罕,尤为玄妙的是这个天人合一境界远非其余一品三境可以揣度,五百年中有一些武道上让人惊艳的天纵大才曾一度登顶,但往往不可持久,好似飞鸿踏雪泥,只是在泥上偶然留指爪,很快就重归天象,少有齐玄帧这样直达飞升,这也是为何将齐玄帧视作五百年来唯一可以媲美吕祖的仙人。

大坪上轩辕敬城再度出人意料,舍近求远,与轩辕老祖近身肉搏厮杀。

轩辕敬城与轩辕大磐一同前冲,后者身形所至一条直线,风雨荡开,对着轩辕敬城就是跃起一记膝撞,轩辕敬城双手按住老祖宗膝盖,双脚往后一滑,溅射水花无数,这名已然超凡入圣的儒生却不是要卸~下这千钧霸道力道,而是往侧面一拨,轩辕大磐魁梧身躯仍在空中,轩辕敬城身体前倾,手肘砸下,将老祖宗身躯狠狠砸到大雪坪地面上,这还不够,一脚踹出,将轩辕大磐整个人横着踢飞十几丈外!轩辕敬城趁势前追,轩辕大磐被踢飞出去,五指钩爪,刺入地面,压抑下这股溃败趋势,手掌一拍,终于一拍起身,当轩辕敬城欺身时,双拳迎面轰出!

脸色淡漠的轩辕敬城双手对敌双拳,硬生生握住,身形屹立不倒,身后一大片空间却已是被庞大气机压榨得风雨于一-瞬蒸发,轩辕敬城手势往上一托,轻声道:“送老祖宗上天。 ”

轩辕大磐身体冲天。

天雷当空砸下。

轰然作响。

站在地面上的轩辕敬城得势丝毫不饶人,两掌在空前合手一拍,大雪坪上边缘地带原本流泻下山的积水如两条青龙汹汹袭来,两龙长贯大坪天空,

将空中原本正忙不迭运转气海抗拒天雷的轩辕大磐,炸得再无余力动作。

轩辕敬城脚尖一点,身形腾空,抓住轩辕老祖的腰带落地后,快步奔跑,跑出二十丈后,双脚骤停,将轩辕大磐直直往西丢去,似乎要将这位徽山老祖宗丢下大雪坪!

一送送到西天?

轩辕大磐的身体在快要飞出大雪坪崖外时,出奇一-坠,堪堪落足崖畔,终于是雨水冲刷不尽得满脸血污,不复当年镇定自若的大家风范。

轩辕敬城咳嗽了几声,原本应该十分轻微,但在场高人耳中都显得格外尖锐刺耳。

轩辕大磐面有喜色,身影直掠,不再死战,只想着拉开与轩辕敬城的距离,越远越好。

面子这玩意,比得,上性命这个最紧要的里子?

轩辕敬城并不追击,望向大雪坪入口,并未看到那个熟悉身影,眼神略微黯然,捂住嘴巴,转头看着轩辕老祖,淡然问道:“可有遗言留给徽山子子孙孙? ”

轩辕大磐故作深思状拖延时间。

轩辕敬城低头看了眼被血染红再染黑的胸襟大雪坪当空乌云密布,出现一个巨大诡异漩涡笼罩整座招摇山。

这等规模的异象,只差了当年齐玄帧飞升景象一线。

轩辕敬城缓缓跪下,朗声道:“天垂千象,地载万物,皇天后土,轩辕敬城跪天地,以求死

“轩辕敬城求死!”

轩辕敬城的声音回荡不止。

不说徽山牯牛大岗,连那龙虎山近万道士都清晰可闻。

天地动容。

轩辕国器这时神情几乎绝望,抱朴古剑出鞘向大雪坪崖外飞去,身影一起仓皇掠去。

同时,一物倾泻而下。

是一道紫雷。

粗如山峰。

独独除去轩辕青锋那一处小小方寸地,放佛不管世间何等风雷跌宕,身为人父的轩辕敬城临死都要庇护出一片清静地安稳地。

老剑神带着撑伞的徐凤年和徐龙象以及青鸟向坪外飘去。

轩辕大磐想要跃下大雪坪,却被硬生生扯回紫雷光柱中。

天劫。

一闪而逝。

浩大大雪坪上,雷声不响,只余风雨,竟然最终只剩下轩辕青锋一人,真正是茕茕子立了。

轩辕敬城与轩辕大磐同归于尽,尸骨无存,连灰烬都不曾留下半点。

————

轩辕青锋终懂父亲的苦片段

轩辕青峰脑海突然画面闪闪而过:轩辕敬城每年酿当归酒三坛,两坛都让人送来庭院,自己只余一坛。

所以他从来都是喝不够酒,而这里却是从来不喝,任由年年两坛酒搁着闲置,年复一年,酒坛子越多,酒香也愈发醇厚。

她终于启封一坛酒,搬来一套尘封多年的酒具,酒具是那男人自制而成。

反正除了习武,那人仿佛没有不擅长的事情。

独坐的她盛了一杯酒,放在桌上,好似对于喝不喝酒,犹豫不决,她没来由开始恼恨自己,伸手猛地拍掉酒杯。

半响后她起身去拿回酒杯,才发现杯底刻有两行小字,字迹清逸出尘。

“人生当苦无妨,良人当归即好。”

轩辕青锋呆滞过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哑喊叫,跌坐在雨水中。

徐凤年缓缓重新走回大雪坪,百感交集。

看到轩辕青锋蜷缩在那里鸣咽。

徐凤年叹息一声,走过去替她撑伞,不是为了她,只不过轩辕 敬城所作所为,当得徐凤年为这名儒圣的女儿这点举手之劳

大雨依旧磅礴。

她不起身,徐凤年便一直撑着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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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剑神为之触动片段

老剑神李淳罡望向这一幕,瞪大眼睛。

随即眼中黯然落寞缅怀追忆皆有。

那一年背负那女子上斩魔台,一样是大雨天气,一样是撑伞。

世人不知这位剑神当年被齐玄帧所误,木马牛被折并不算什么,只剩独臂也不算什么,这都不是李淳罡境界大跌的根由,哪怕在听潮亭下被困二十年,李淳罡也不曾走出那个自己的画地为牢。

原本与世已是无敌,与己又当如何?

李淳罡想起她临终时的容颜,当时她已说不出一个字,可今日想来,不就是那不悔两字吗?!

李淳罡走到大雪坪崖畔,身后是一如他与绿袍女子场景的撑伞男女。

她被一剑洞穿心胸时,曾惨白笑言:“天不生你李淳罡,很无趣呢。”

李淳罡大声道:“剑来!”

徽山所有剑士的数百佩剑一齐出鞘,向大雪坪飞来。

龙虎山道士各式千柄桃木剑一概出鞘,浩浩荡荡飞向牯牛大岗。

两拨飞剑。

遮天蔽日

这一日,剑神李淳罡再入陆地剑仙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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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剑神片段: 天不生我李纯罡,剑道万古如长夜!

“初入江湖,踏广陵潮头仗剑而行,只觉得只要一剑在手,天地逍遥,好不痛快。真是怀念那会儿的年少不知愁滋味啊。”

  羊皮裘老头提有一柄游隼营骑卒制式佩剑,远算不上什么神兵利器,望向绵延不绝的广陵骑兵,苍老脸庞上露出一些笑意。

“终于要出江湖,因缘际会,还是在这广陵江。徐小子,老夫与你相识一场,那矫情的忘年交称不上,不过老夫瞧你倒算顺眼,你若是倾力搏杀,名头是足了,可对你以后执掌北凉铁骑未必就是好事。你这世子殿下,得讲究那藏拙,恨不得天天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才睡得安稳,老夫看你真是活得不自在,与我等沽名钓誉的江湖匹夫大大不同,故而这一战,莫要怪老夫一人抢去所有风头,一千骑杀尽,那赵毅不肉疼,再杀他个三四千铁骑就是,总要老夫酣畅才行。”

“万一真要落败,你小子无需想着替老夫收尸,只管扯呼便是,老夫死前自会留力一路送你出广陵。”

  徐凤年笑道:“徐骁曾经说过大丈夫小事玩世不恭一些,没关系,但生死关头,仍要有所为!有所不为!”

“老前辈若是信得过小子,只管往前杀去,后背交由徐凤年便是。”

  “咱俩杀到那大燕矶才好!”

  老剑神李淳罡停下脚步,笑骂道:“可是明知道老夫不会败,才说这一番豪言壮语?”

  徐凤年一脸委屈道:“老前辈这话比两袖青蛇还伤人。”

老头儿开怀大笑,脚尖一点,身形激射,气概豪迈道,“邓太阿,以剑杀人,你当真以为比老夫更强?”

与北凉世子临近大燕矶,徐凤年笑问广陵王赵毅:“本世子若是身死,徐骁就要教你广陵满城尽悬北凉刀,信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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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记载,八月十月观潮日,李淳罡一剑斩敌破甲两千六百余。

广陵江一战,短短两里路程,在李淳罡剑下躺了两千六百具背魁骑兵尸体,层层叠叠,少有完整的尸体,世子殿下的袍脚被鲜血染红湿透,除去那名使马槊的武将侥幸存活下来,上阵的广陵甲士,悉数慷慨赴死。剑道圣地吴家剑冢九剑杀万骑,那可是吴家最巅峰时的整整九位剑道大家,并且九人能够相互依靠借势,而李淳罡则是单独面对数千骑!陵背魁军无疑是帝国东南最精锐的一支精锐,李淳罡在短短半个时辰内破甲两千六,又岂是吴家九位先祖可以媲美?

   江湖再无老剑神新剑神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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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淳罡以踩踏广陵浪潮过江初出江湖,又以一声绿袍儿结束余生。

生平仅有三尺剑,有蛟龙处杀蛟龙。

  两袖青龙。

遥想当年,那个羊皮裘老头扬言要传授他这招与剑开天门齐名的剑招,年轻世子殿下还纳闷独臂老人如何两袖青龙?

  一甲子之前,偌大江湖仅一人。

  一甲子之后,大雪坪剑来二字。

  年轻剑客揭幕,是御剑大笑过广陵。

老人谢幕一战,是广陵江畔一剑破甲两千六。

  入江湖时惊艳,出江湖时潇洒。

  这就是李淳罡。

  千年以来,独此一人剑道可与吕祖并肩的李淳罡。

————

徐凤年站在原地,直到这一天这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原来那个羊皮裘老头儿是西楚人氏。

徐凤年咧嘴一笑。

记得当初太安城三人之战落幕后,顶尖宗师如曹长卿和邓太阿,都跟他问了同一个问题。

广陵江畔一气破甲两千六的那位老人,到底有没有跨入一气千里的那道天人门槛?

当时徐凤年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只是笑眯眯一手伸出一根手指,然后让两人自己猜去。

一气之长,千里之外又百里。

一口剑气,千里之外起滚雷。

只要每当你能够问心无愧的时候,比如一甲子前的青衫剑神,比如一甲子后解开心结的羊皮裘老头,总是那么轻轻松松就成为了天下第一。

因为你是李淳罡啊。

江湖这么大,只有你不过是手中剑那短短三尺距离。

天下无敌的头衔那么重,也只有你李淳罡说放就放,想拿起就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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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凤年看到常年穿一件熏臭羊皮裘的李老头出了鬼门关,依旧在转头看着崖壁上鬼哭雄关四字,有些黯然,这位江湖上老一辈剑神,不抠脚丫不挖鼻孔不捞耳屎的时候,尤其是此时驻足凝神的模样,才让徐凤年清晰记得他是李淳罡,哪怕佩剑被折,手臂被断,他依然是曾经独占剑道鳌头的仙人。

只听老人喃喃道:“老夫年轻时做过许多荒唐事,十六岁入金刚,十九岁入指玄,二十四岁便达天象,被誉为五百年一遇的剑仙大材,初出江湖,便在千万观潮人的注视下,踩塔着广陵潮头过江,二十四岁去东越剑池挑战梅花剑宗吴玮,对那位前辈羞辱至极,害其以引颈自尽,三十六时自称天下无敌,扬言四大宗师除我之外都是沽名钓誉,便是王绣、酆都绿袍与符将红甲三人联手,也是我一剑的事情。

后来我没输给他们,却败给后辈王仙芝。她离开酆都找到我,这个傻女人,故意让我一剑洞穿胸膛,我自诩天下敌手一剑败之,天下女子一指勾之,到头来,才知道什么叫心疼,所谓心疼,便是你伤了别人,受伤的却是自己。

为了救她,我去龙虎山,向齐玄帧讨要续命金丹,只是还没到斩魔台,她便死了,她临终时说她不要活,她就是要死在我怀里,若是活了,便又是陌路,她不愿意,哪怕那时候,我依然没有胆量说出口,没了她,一剑两剑百剑千万剑,又如何?

这鬼门关,是我与她初遇的地方,那时候我已能飞剑,她却只是个还未习武的笨丫头,后来她如何成了酆都绿袍,又为何成了酆都绿袍,我都不知,只知道此生再不能相见了。荣辱种种,浮沉事事,一舟而下,过眼云烟。

我之所以喜欢姜丫头,便是心疼当年那个她,上莲花顶,下斩魔台,我从齐玄帧那里得知她是我仇人之女,她既然不幸遇见了我,杀不了我,便想着死于我手才好。

最苦是相思,最远是阴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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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剑神临走帮助世子

伛偻老人站在年轻藩王身后,微笑道:“臭小子,这次就当诀别了吧,以后别没事没事就烦老夫,该走就走,老夫自己都没啥好留恋的了,你为何放不下?”

  徐凤年轻轻点头,两袖之中,磅礴至极的青色罡气疯狂流泻。

“你小子是要学老夫在江畔一战啊,如此逞强?不后悔?”

  “不比她强,以后没那脸皮去接她。”

  “倒也是,老夫当年就比绿袍儿厉害,要不然她也看不上眼。对了,别仗着武功高,就欺负她。老夫是过来人,知道会后悔的。记住,仗着女子喜欢自己,就不晓得珍惜,最要不得。”

“不用你唠叨。”

  “臭小子!”

  “以前都是看你耍帅,要不然最后这次,换你好好瞧瞧?”

  “行啊。”

  两袖青龙,一左一右,如洪水决堤,各自如一条大江东奔西走。

李淳罡身形逐渐消散,眼中充满缅怀和激荡,最终轻声道:“百年江湖,有我李淳罡,有王仙芝接班,如今又有你徐凤年……无酒也无妨了……”

  两条青色蛟龙一冲而过,四百多骑金甲骑士大多数人仰马翻,有五六十骑竭尽全力逆流而上,但是满身金光依旧迅速涣散。

大街尽头的墙壁,轰然倒塌。

他前往人迹罕至之地,当空长掠如虹的徐凤年突然飘落在地,高高举起手臂,双指并拢做剑,大喝道:“两袖青蛇!”

  一抹璀璨剑罡滚动如青龙,在深沉夜幕中,尤为惊艳壮观。

徐凤年一次又一次重复喊出“两袖青蛇”四字。

  于是在北安镇和凉州城之间,天地之间,一道道青虹连绵不绝。

  剑气冲霄。

  我有一剑,烘日吐霞,吞江漱月!

  我有一剑,气开地震,声动天发!

  我有一剑,摧山撼城,千军辟易!

当徐凤年临近凉州城,汗流浃背的年轻藩王仰面躺在地上,拼命大口喘气。

  徐凤年使劲望着天空,咧嘴笑道:“无醇酒美人,不愿来此人间。无快剑挚友,不愿老此江湖。羊皮裘老头,你说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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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战拓跋菩萨片段

这一夜这一刻,满城只听到一句话,“拓拔菩萨!我徐凤年有一剑,学自中原剑客温华。这一剑,请你出城!”届时,二人边境转战八千里!

西域一场转战千里的决战落入帷幕,以重伤为代价的徐凤年由于李密弼的插手不仅没能成功击杀掉拓跋菩萨反而落入必死之地

同一时间,大楚新帝姜姒不顾广陵道水深火热的战事,御大凉龙雀剑奔赴六千里赶往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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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青锋帮离阳江湖助北凉片段

就在徐凤年远离人群翻身上马向北疾驰的时候,不再是一袭紫衣的女子站在高楼顶。

然后这位女子开口说的话,在这个祥符二年的暮春,传遍天下

此时此刻,她负手而立,如同坐北朝南的女子皇帝

脚底附近摆放着鲜血淋漓的六颗头颅

“有个家伙,刚刚就在你们身边,现在已经偷偷往北而去,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是赶赴北莽百万大军兵临城下的那座虎头城。”

“这个人,大概是刚刚跟别人从西域北打到西域南,两人捉对厮杀将近一个月,整整一千多里路程,他也没能打赢,所以没脸面见人。”

“他的对手,叫拓拔菩萨!”

“我对凉莽大战也不感兴趣,对他对北凉也没什么好感,再说了,我只是那个人嘴里的娘们,上阵杀敌,从来都是男人的事,关我轩辕青锋……关我屁事?!”

“在场将近四千人,男人有三千七百余人,除了鱼龙帮六十二人,再无一位北凉人。”

“今年清明节,北凉有个叫清凉山的地方,山后碑林,已经刻上了三万六千八百七十二个名字。而北莽蛮子,在流州,在凉州,在幽州,已经死了将近十万人!”

说到这里,她将脚底那六颗脑袋一颗一颗踢下屋顶。

“六个魔头,我轩辕青锋已经宰了,没你们什么事情了。所以我现在只问你们一句话,北凉不过两百万户,就已经死了三万多人,那我们离阳,我们中原,又战死几人,又有几人敢战死?”

“如果没有记错,我离阳王朝,自永徽末年改制以来,除北凉道以外还有十二道,有六十三州,两百七十余郡。”“

“北莽蛮子足足百万青壮已经就在边境上,我离阳男人何在?”

小镇内外,死一般沉寂。

楼顶女子嗤笑一声,异常刺耳。

终于,一个清脆嗓音在镇内某座客栈重重响起,“靖安道,青州翰林郡,快雪山庄尉迟读泉,在此!愿往边关!”

楼顶女子仰天大笑,“怪哉!竟是女子啊。”

然后小镇入口处有人朗声道:“东越道,吴州张春霖愿死于北凉关外!”

“江南道桃花郡,有我陈正雍!”

“淮南道竦州齐退之,求死而已!”

“青州襄樊城蔡永嘉,敢死战边关!”

有个中气略显不足的嗓音也跟着响起,却也更显得慷慨悲壮,“江南道杨露郡,沈长庚在此!”

“南疆道,霸州文贤郡,薛滔在此!”

……

一声声,此起彼伏,绵延不绝,好像没有尽头。

这个当初徐骁三十万铁骑马踏江湖,被徐骁踩碎了脊梁骨的江湖,又因徐凤年再次朝气蓬勃

小镇北方的远处,有一骑停马不前,但是他始终没有转身。

这个胆敢斩龙的年轻人,胆敢与拓拔菩萨转战千里的年轻人,在这一刻,甚至不敢回望。

西北门户有北凉。

身后是中原。

北凉铁骑甲天下。

矛头朝北,已经整整二十年。

只是,不是离阳大多数文官眼中的那个中原,真正的中原,何曾少豪气?

这一骑,开始纵马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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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太阿为徒打抱不平片段

他身为弃儿,自幼失去庇护,年少时便在那座鬼气森森的剑山独自求活,可谓历经困苦至极,走出吴家剑冢之后,不管遇上什么事情,都是视而不见袖手旁观,在他看来,既然选择了走入江湖,那就生死有命,遇上不平事而无法鸣不平,便容不得怨天尤人,要恨就恨自己技不如人。

所以武帝城王仙芝才有过那番一针见血的点评:此人剑心,可谓天真,最是契合天道,那么手中有剑无剑皆无妨。

他突然想起很多往事,这个徒弟总是嫌弃他这个当师父的,行走江湖不够宗师风范,没有神仙风采,总是要他要多注意派头,总是愤懑于他的名头被谁压下了,恨不得整个离阳都知道他的师父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

可是,那个少年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让天下人知道他那个师父其实收了个徒弟,从来没有想过让江湖知道那个人的徒弟,到底叫什么名字。

整座江湖,没有人知道那个牵驴少年的名字,甚至连桃花剑神的徒弟姓什么都不知道吧。

自从他收了这个徒弟后,两人一起行走江湖,再有路见不平,这才会在徒弟的连累下不得不出手。

每次他救了人就要不耐烦地离开,徒弟便会磨磨蹭蹭跟所救之人笑道,我师父那是桃花剑神邓太阿,你们千万别忘了啊!

你师父是桃花剑神邓太阿。

那我邓太阿的徒弟又是谁?

中年人轻轻呼吸一口气,看着那张已经长出些许青涩胡茬子的年轻脸庞,然后转头望向那个卖花少女,笑道:“小姑娘,我叫邓太阿,我的徒弟叫李怀念。”

一头雾水的少女红着脸说道:“邓叔叔,我是知道李大哥名字的。”

邓太阿扪心自问,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伤感道:“可是这个狗娘养的江湖不知道。”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问道:“师父,我不是徐凤年那样的人物,没能让师父有个可以不辱没你名声的弟子,对不起。”

邓太阿正色摇头道:“你错了,有你这个徒弟,已经是最好了。”

离阳江湖有曹长卿有徐凤年这样的风流人物,当然很好。

但我邓太阿有你这样的徒弟,是最好。

天底下如果有人要你过得不好,很简单,先问过我这个做师父的答应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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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骁交代世子片段

徐骁等儿子坐下后,指了指正前一方一块牌位,“陈邛,陈芝豹的父亲,锦辽一战,他把命换给了我,否则今天这个位置,就是他的。”

“益阙大败,这位号称万人敌的王翦,双手硬托起城门,让我逃命。他的尸首,被剁成了肉泥。”

“征战西楚,我与敌军于西垒壁苦苦对峙两年,全天下人坚信我要与西楚皇帝联手,然后将天下南北化江而治。好不容易在京城当上官养老的马岭,为了替我说话,带着北凉旧将一共十四人,不惜全部以死替我表忠。”

“东越邢丘,一喝酒就喜欢用那副破嗓子高歌的范黎也走了。”

“西蜀境内,离皇宫只差十里路,军师赵长陵病死。只差十里啊,他就能手刃灭他满门的西蜀昏君。”

“韩隶,本无死罪,为树军纪,是我亲手斩下头颅。”

……

徐骁一块一块灵位指点过去,嗓音沙哑,声声平淡,处处惊雷。

徐凤年浑身颤抖。

徐骁瘸着站起身,挺直了腰板,望着一层一层堆积上去的灵位,冷笑道:“凤年,等你出了北凉,爹便要一趟京城,我倒要看看,谁敢要我的命!他们那点气力,可提不起人屠徐骁的项上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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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骁与世子弟弟和姐姐聊天片段

世间只有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的说法,从没有姐姐持家的道理,之所以爹跟你唠叨这些,要你担当这份吃力不讨好的责任,说白了,那就是爹私心,怕小年没有亲人照顾,所以你这辈子都不能嫁人,渭熊,你要怨爹,爹认了。爹啊,就是个重男轻女的家伙,敢作敢当,

哪怕当年跟你们娘亲过日子,就算硬着头皮,也是这般直白说的,在没有脂虎之前,就没少挨你们娘亲的揍,有了脂虎之后,被揍得那叫一个惨,对,就是惨不忍睹的下场,你们娘让爹一个拿惯了刀枪棍棒的粗糙老爷们去抱孩子,爹再心疼女儿,也扛不住孩子非要哭啊,

你们那个娘啊,对谁都讲理,就是对你们爹不太讲理,好几次隔天还得参加军机会议,爹都是鼻青脸肿去营帐的,被那帮王八蛋笑话得不行,曾经有个老兄弟犯了错,被爹亲手拿鞭子抽,这家伙盯着爹被你们娘打肿的脑门,还他娘的跪在那里一个劲傻笑,爹气得多抽了五十鞭子,后来爹去给这家伙涂金疮药,他竟然跟爹嬉皮笑脸,说他再糗也没我丢脸。”

“这个老兄弟,就是陈芝豹的父亲。除了年幼儿子之外,带着所有陈家子弟坦然赴死的人。”

“爹不是那种都能厚颜无耻到一边给功勋臣子赏赐免死金牌一边阴险杜撰谋逆大罪的混账,说了做兄弟,那就是一辈子的兄弟。

是爹亏欠陈家在先,所以明知道陈芝豹怎么都不会服气小年这个新凉王,十多年都是不管不顾,由着这个义子培植亲信。陈芝豹要离开北凉,爹不拦着,他要既当兵部尚书又当蜀王,也还是随他,爹很不希望有朝一日,他跟小年反目成仇到了要兵戎相见的地步,

如果能老死不相往来,那是最好。不过爹知道,张巨鹿顾剑棠这帮老狐狸,还有躲在幕后的赵家天子,都不会白白放着这么一根锋锐无匹的长矛生锈,而不去将矛尖指向北凉。”

说到这里,戎马一生的老人有些沉重的感伤。

徐骁笑了笑,侧过头对次子徐龙象说道:“黄蛮儿,你迟早都会开窍的,得记住你哥哥对你的好。那次你哥哥闯下大祸,爹要打他,你出来拦着,对爹发了大火,一副要跟爹拼命的架势,

爹也就是面子上装着生气,其实心底很欣慰。你哥啊,这些年其实过得不开心,外人都以为他是我徐骁,是人屠的嫡长子,就一定会是风风光光,这里头的辛酸苦辣,等你开了窍,才能知道你哥的苦处。

没了娘没了姐,不算什么,春秋大战,死了全家的人不计其数,可被人骂了祖宗十八代,还得替这帮没良心的龟儿子镇守大门,说不定哪天要用几十万自家铁骑的阵亡,去换取一个心安,之后中原换主,还得被新主子在史书上大骂特骂,更有一大帮没吃过任何苦头的文人和百姓跟着起哄,这才是你哥最可怜的地方。”

在世子殿下选择韬晦之前的少年时代,整座北凉王府都知道殿下是打心眼宠溺他的弟弟,只要一有好玩的物件,不管多么珍贵稀罕,肯定还没捂热就都送去给黄蛮儿,

只是好东西到了膂力惊人却又不知轻重的黄蛮儿手里,哪里还能完整,也就几下功夫的事情就给弄坏,府上收拾残局的众人也从没见过世子殿下生气恼火。哪怕后面世子殿下开始过着声名狼藉的风流生活,也一样不曾忽略了徐龙象。

王府少有鞭笞仆役的行径,徐凤年寥寥几回不常见的大动肝火,都是知晓了刁奴故意戏弄小王爷,而那几次世子殿下亲自拳打脚踢,绝对是往死里去打的,一点都不留情。

“还有,渭熊,爹知道你心里对小年很在意,只是面冷心热,一些事情上抹不开面子,可有些时候啊,你只要对他笑一笑,他就很开心了。

前些年他去武当山上练刀,你不喜欢他习武,怕他耽误了世袭罔替的正事,他更怕你不开心,所以当他一颗颗从深潭底捞起的石子,又一刀一刀,给你做了三百多颗棋子,你一见面就把两盒棋子泼撒了满地,他也没跟你黑脸,是不是?事后是他亲自一颗颗捡回来的,有些滚落到了听潮湖里,结果硬是捡了一晚上。

爹当时跟义山就在听潮阁里看了他一整晚,义山那么个铁石心肠的家伙,最后都喝闷酒去了。

小时候,小年为了让你开心,做的事情还少吗?明知道脂虎那么疼他,不还是事事帮着你?脂虎走了后,你以为他好受吗?谁何曾亲眼见到他撕心裂肺了?原本以他的性子,感恩老掌教王重楼,早就去武当山上坟祭奠了。他是怕啊,怕那武当山,怕看到那座莲花峰。怕他自己是祸害,怕身边的人因为他说走就走了。凤年从小就把他最喜欢的好东西,要么送给姐姐,要么送给弟弟,自己留下的,无非是一些外人才会觉得很值钱的物件。”

徐渭熊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如今这世道,位居高位的人物,惜命惜名得要死,书读得越多,也就越来越聪明,一个个聪明得都不像一个人了。

谁愿意为无亲无故的老卒去抬棺送葬。谁乐意为了一个婢女的死活,在无依无靠的异乡为她拼死独守城门。

义山那么聪明一个人,为何眼界高到连陈芝豹都不看好,反过来看好他?为什么老黄武帝城之行,走得无牵无挂?为什么李淳罡明明跟王仙芝打过了一架,还心甘情愿以广陵江一战作为他的江湖收官之战?

为什么如今贵为次辅的桓温老儿,本来是一个对北凉经常说上几句公道话的老家伙,如今违背本心,不惜在漕运上动手脚,绞尽脑汁也要让北凉不好过?

不是凤年习武天赋比那些江湖上凤毛麟角的大宗师更高,不是凤年庙堂谋算聪慧到了大智近妖,其实很简单,只要真心实意把人当人看,慢慢凝聚人心,也就赢得了大势。

爹想当年,就是这么一步一步从市井泼皮少年,到一个敢打敢拼的小校尉,再到动辄屠城的将军,最后到手拥数十万铁骑的北凉王,一路跌跌撞撞,在很多不看好爹的聪明人眼中,就这么走过来了。

爹的对手,越到后面,越是聪明难缠,但这些聪明人很多到死,还想不明白为何就只有爹笑到了最后。爹相信他们多半在闭眼前只能安慰自己,天意如此,是徐骁命太硬。

这个说法对也不对,爹读书识字不多,就知道一点,你不对不起谁,很多人也许不懂,或者说懂了却不在乎,还反过来把你当傻子看待,自以为占到便宜。这没关系,终究还是有人会记住,而记住的人哪怕不多,但是一个个都肯出力,然后打起死仗来,就算是以一敌二,仍是毫无悬念的无敌。

万一输了,也不打紧,一样能东山再起。听潮阁下头那六百多块灵位,还有凤年入京之前的老卒恭送,都是证明。

所以啊,爹比谁都确定,以后的北凉,只会比起在爹手上那会儿,更让北莽头疼。爹在凤年还小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当个安稳的富家翁,如此一来,最不济能给子女一份太平。可是陈芝豹什么都好,就是太聪明了,聪明人一旦钻牛角尖犯了错,那就是天大的错,谁都扳不回来。凤年也聪明,可是却远远比陈芝豹听得见去别人说话,爹一死,陈芝豹不会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也不认为谁有资格跟他平起平坐。他若是哪天想当皇帝了,为达目的,不惜把所有北凉铁骑拼得一干二净。”

李义山死后,徐骁似乎已经连老当益壮这类自欺欺人的话都没地方说去,此时说到这里,这位驼背老人有些遮掩不住的疲乏了,不再说话,停下脚步,只是轻轻伸手,帮衣衫素洁的黄蛮儿多此一举地整理了一下领口,最后柔声道:“黄蛮儿,以后你别轻易真的拼命,你万一死了,你哥就算活下来了,那得是多伤心?

爹告诉你,肯定比他活着还要伤心。不过能让你哥轻松一些的事情,你还是要多做一些。虽说既然你哥比你早投胎生在咱们徐家,那他就是扛下担子的命,但是以后清凉山,徐家的男人,也就只剩下你这么个弟弟可以跟他说上话了。

徐北枳也好,陈锡亮也罢,再忠心,终归不如自家人亲。黄蛮儿,你哥第一次负气离家游历江湖,最大的愿望可不是什么当大侠,而是给你这个弟弟抢回来一个大美人。

你去了龙虎山,每次收到书信,你这个看书从来都是过目不忘的哥哥,明知道不是你写的,还会翻来覆去,一遍遍重复地看。渭熊,这次他看到你坐在轮椅上,你故意不去看他磨墨,爹却看到了他的手,一直在抖。”

老人伸出手,摸了摸徐渭熊的脑袋,没有什么安慰言语。

徐龙象双拳紧握,眼神坚毅。两头虎夔惊吓得瞬间逃窜出去,在远处焦躁不安地徘徊,就是不敢靠近陌生的黑衣少年。

老人慢慢走回庭院。

那株枇杷树冬日犹绿,可老人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但老人并不哀伤,笑道:“媳妇啊,咱们徐家,已经让凤年撑起来了。你再等等我,不会让你等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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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橘子入坑片段

徐北枳抿起嘴唇,注视着慢饮浊酒的徐凤年,近乎质问地开门见山说道:“ 你既然不愿做皇帝,来北莽做什么?来见我那不问世事多年的爷爷做什么?哪家藩王嫡长子如你这般疯疯癫癫?你将北凉军权交由陈芝豹又如何?”

徐凤年瞥了他一眼,拿了一只空杯,倒了一杯酒,缓缓推到他桌前。

徐北枳摇了摇头,不去举杯,神情顿了一顿,竟是隐约有哭腔,自言自语:“ 对,我不喝酒,便不知酒滋味。”

徐凤年这才说道:“ 我第二次游历返回北凉,来你们北莽之前,临行前一晚,徐骁跟我坦白说过,我头回跟一一个老仆出门,一个叫褚禄山的胖子就鬼鬼祟祟跟在我后头,暗中联络了北凉旧部不下五十人。北凉三十万铁骑的反与不反,就在徐骁一念之间。生在乱世,都没有做乱世犬,徐骁笑称狗急还知道跳墙,他这个臭棋篓子,真要被皇帝拉扯着去下棋,万一在棋盘上输了,大不了-把掀翻棋墩子,看谁更翻脸不认人。

第二次堂而皇之游历江湖,我才窥得北凉潜在势力的冰山一角,徐骁事后说这份家当,陈芝豹拿不起。当初踏平春秋六国,徐骁被封北凉王,陈芝豹原本可以去南疆自立门户,带着北凉近八万嫡系兵马赶赴南方,裂土分疆,

成为离阳第二位异姓王,既然他当时拒绝了当今赵家天子,也就怨不得他这个早已给过机会的义父吝啬,在北凉,家有家规,要在国有国法之前。”

徐北枳默然沉思。

徐凤年起身道:“马 上要进入金蟾州,恐怕以你爷爷的渗透力,在那儿通行就不如在宝瓶州轻松了,都早些歇息。

徐北枳欲言又止,直到徐凤年转身都未出声,直到徐凤年走出几步,他才忍不住开口,嗓音沙哑:“ 你取走我爷爷的头颅返回北凉,才算不负此行。”

-张儒雅面皮的徐凤年停下脚步,转身望向这名比自己货真价实太多的读书人。

徐北枳双手死死握拳摆放在腿上,不去看徐凤年,“我也知道爷爷是要帮你助涨军中威望,毕竟割走堂堂昔年北院大王的头颅,比起带兵灭去十万北莽大军还要难得。我只想看一眼,就一眼!”

徐凤年问道:“ 徐北枳,你不恨我?”

极为风雅静气的男子凄然笑道:“ 我怎敢恨你,是要让我爷爷死不瞑目吗?

徐凤年哦了一声,转身便走,轻轻留下一句:“你要见你爷爷,很难,我葬在了弱水河畔。”

徐北枳愕然。

夜深人静,在门口用屁股把台阶都给捂热了的侍童百无聊赖,听闻动静转头后,一脸不敢置信,滴酒不沾的主人不仅举杯喝光了杯中酒,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仰头提起剩有小半的酒壶,咕哝悉数倒入了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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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将无双徐龙象!

“去,把你哥接回来”徐骁指着北莽地图对黄蛮儿说道

三日后,北莽南境第一重镇一万八千瓦筑军,在今年隐隐有趋势可与董卓齐名的青壮派骁将洪固安带领下,悉数出城,在辽阔的青瓦盆地与龙象军展开一场大规模骑战。

洪固安刚过四十,翩翩有儒雅气,运兵却极为狠辣决绝,不愿守城待援,誓要一举剿灭来犯之敌。

兵临瓦筑三十里之外,洪固安才得知是一万龙象军,不过这位儒将运筹帷幄之后,对麾下领军猛将说了一句敬候佳音。便洒然坐在城头,摆设棋局,与一名棋坛国手谈笑风生。瓦筑军两倍于龙象军。

岂有不胜之理?

洪固安认定一旦棋盘获胜,城外亦是获胜,必定会成为一桩千古佳话。

青瓦盆极为利于骑兵冲锋。

双方声势尽浩大。

春秋北奔遗民大多数都已经有下一代子嗣,老人都感慨于北莽的国力强盛和军力雄壮,渐渐忘记了那些北凉铁骑带来的马蹄声。而这些年这些新人更是不曾听说过那种马蹄声。北凉铁骑曾经一路踩塌了春秋。但那不是陈年旧账吗?

瓦筑城内的百姓初听战事时,还有略微恐慌,只是并没有惊惧多久,便开始一起笑话北凉少到可怜的一万人就敢来瓦筑以卵击石。

两军如两股洪流对撞而冲。

瓦筑骑军呼啸震天,看似气势远远压过了冲锋时仍是沉默的北凉骑兵。

只等相距五百步时。

北凉军同时喊出一个字。杀!

城头洪固安眼皮子一跳。

眼前棋盘颤抖,幅度越来越大,到后来,已是棋子跳动。

一名黑衣赤足少年与黑虎一同奔在最前头。

将身后奔如疾雷的北凉精锐骑兵都给远远甩下。

枯黄少年系发成辫,抓起巨大就砸向敌军。

然后双膝弯曲,整个人拔高入天空,坠入敌阵。

骇人至极!

这痴儿是想要做那万人敌?

黑虎坠落后刹那滚杀三十余骑兵。

不带兵器不穿甲胄的黑衣少年只是直线而奔,与之相碰撞者,全部分尸。

瓦筑军培养一支专有击杀敌将和勇夫的武骑,人数在三百人左右,全部衣甲普通,但是身材魁梧,壮健捷疾,出身江湖名门,极为善战,但哪怕分作十队散在大军中的三百人紧急调往一处, 或阻拦或追击这名黑衣少年,仍是毫无用处地让他穿透了大半支瓦筑军,两军混杂后,少年压力骤减,更是如鱼得水,直直冲向青瓦盆北方高地上的城门。一人一虎奔向城头,少年一脚踩在黑虎背上,跃上城头,问了瞠目结舌的洪固安一句话后,就将其头颅从身躯拔除。

这一次青瓦盆之役。

人屠次子徐龙象首次登台,便将离阳王朝都视为猛虎盘踞的雄镇瓦筑,屠成一座空城。

北凉铁骑蹄声如雷。

一万龙象军,

就是一万雷。

一万八千号称北莽铁军的瓦筑军,战死半,降卒被坑死,全军尽死。

北莽闻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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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白头片段

一阵阵铁蹄震颤大地。不下五千白马铁骑如一线大雪铺天盖地涌来。

徐凤年苦笑着走出马车,迎向后边追来的铁骑。

当头一骑疾驰,继而缓行,女子策马来到徐凤年十几步外,冷眼俯视着他。

她原本有太多训斥的言语藏在腹中,甚至想着给他几马鞭,再将他五花大绑到北凉,只是当她看到眼前异常陌生的情景,这名入北莽如入无人之境的神武女子嘴唇颤动,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徐凤年欲言又止。

她扬起马鞭,指向徐凤年,怒极道:“徐凤年,你有本事就死在北莽!”她调转马头,狂奔出去。

她背对着那个白发男子以后,视线模糊起来,一手捂住心口。

徐凤年呆呆站在原地,抬头望向天空,伸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

如雪铁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徐凤年正要返回马车,一名赤足黑衣少年从天空中斜着轰然坠落,砸出一个巨坑。走出马车站在马旁的徐北枳张大嘴巴。

黑衣少年原本一脸憨笑,痴痴望向哥哥,顿时嚎啕大哭,然后朝北边发出一声嘶吼,徐北枳捂住耳朵都承受不住,两匹马更是当场七窍流血暴毙而亡,徐北枳若非有死士丑搭住胳膊,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唯独已经没了大黄庭傍身的徐凤年全然不遭罪。

黑衣少年蹲下身,背起他以为受了重伤的哥哥,想着就这么背着回家。

徐凤年拍了拍黄蛮儿的脑袋,笑道:“我没事,你先去拦着二姐,不要让她带兵北行。”黄蛮儿使劲摇了摇头。

天大地大,都没有他护着背上的哥哥来得最大。徐凤年耐心道:“听话,咱们姐弟三人一起回家。”

正在黄蛮儿小心放下徐凤年的时候,有一骑返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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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大军师入坑

徐北枳坐入马车,谈不上战战兢兢,却仍是百感交集。

眼前这位驼背老人,跟黄三甲一起毁去了春秋大义,更被说成是硬生生折断了百万儒生的脊梁。

徐北枳实在无法想象人屠是一个与贩夫走卒谈笑风生的老人。

徐骁双手插袖靠着车壁,对这个故人之孙说道:“ 徐淮南的死,你不要记仇,当然,真要记的话,也是记我的仇。”

徐北枳屈膝跪地,低头道:“ 徐北枳不敢。”

徐骁笑了笑:“ 不敢?”

徐北枳背后青衫顿时湿透,一阵汗流浃背,语气却没有任何变化,始终低敛视线,缓缓沉声道:“徐北枳既然到了北凉,便一心为北凉行事。但若要说让我全无芥蒂,徐北枳并非是圣人,因此绝无可能。”

徐骁点头道:“这话实在,很好。”

徐北枳默不作声

徐骁轻声道:“坐着说话,真说起来,咱们还是远房亲戚,以后喊我徐伯伯就可以了。”

徐北枳盘膝正襟危坐。

徐北枳没有看向陈锡亮。

陈锡亮也没有抬头瞧徐北枳。

一位是北院大王徐淮南寄予厚望的孙子。

一位是原本连报国寺曲水流觞都没资格入席的寒士。

“一如豪阀女子,即便中人之姿,自有大家气度。需从细处小心雕琢,祛除负傲,方能慢慢见天香国色,渐入佳境。

一如贫家美人,虽极妍丽动人,终究缺乏了天然的富贵态。需从大处给予气韵,开阔格局,才可圆转如意,媚而不妖。

听潮阁中隐晦顶楼的一张书案案头,摆有一张宣纸,一位国士临死之前写有徐北枳陈锡亮二人的寥寥评语。

徐骁轻声说道:“你们遇见凤年,比遇见我的那几位读书人,都要幸运得多,以后北凉就要辛苦你们了。创业守成都难,万一真要由守成之人去打拼新的江山,就更难了。”

陈徐二人同时愕然而悚然。

徐骁眼神中流露出一抹罕见的落寞,入城以后,你们先替凤年去坟上给一人敬酒。他生前对你们二人都十分看重,别让他失望。

这个人叫李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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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处理人心片段

徐凤年没有动刀,仅是微微歪了歪头。

早已杀机沉重的韩崂山一掠而出,把极有骨气的董越骑踢得身躯前扑,又被韩崂山一肘敲在后背上,董鸿丘一百七八十斤重的魁梧身躯硬生生轰砸在街面上,尘土飞扬。

平日里在陵州连经略使大人也使唤不动的董越骑,就这么趴在地上,竭力挣扎着要起身,被已经刻意收敛劲道的韩崂山又是一脚踩在后背上,彻底成了一条灰头土脸的死狗。

看得所有百姓悚然。

治中周建树喉咙一动,咽了口唾沫。

董贞和周建树这伙人都被震慑得面无人色。

就连那个许久不曾听闻沙场号角久不见沙场狼烟的陵州年迈兵曹从事,也开始胆颤。

徐凤年提起北凉刀,指向那名双腿打颤的伍长,“去,脱光董大人的上身衣物。脱光了一个接着下一个。”

徐凤年阴森森加了一句:“本世子很少讲理,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董越骑发出一声悲壮嘶吼,不被韩崂山阻拦后,踉跄起身,“我越骑校尉董鸿丘,今日自己脱甲!从今往后,老子再不是北凉武卒!”

兵曹从事也红着眼睛,嗓子沙哑,桀桀笑道:“去你娘的,当个卵的陵州官,黄钟也自己卸甲!”

于是除了文官周建树,大冬天都光了膀子。

既滑稽又可悲。

当年为了大将军徐骁披甲死战,如今因为这个世子殿下愤而卸甲!

百姓们不知谁带的头,越来越群情激愤,如果不是有寻常甲士按刀截住去路,恐怕他们就要一窝蜂冲上去。

那个挨千刀的世子殿下竟然就那么冷漠站着纹丝不动!

夹杂在汹涌人群中的王绿亭嘴唇发抖,转头问道:“孙寅,这可如何是好?”

孙寅眯起眼,目不转睛望向那个同龄人,不说话。

董贞丢了马鞭,站在父亲身边,她捂住嘴,泪流满面。治中大人也被他的孽子强行搀扶起身。

徐凤年眼神冰冷,平静说道:“董鸿丘,现任陵州四品越骑校尉,二十六年前投身徐骁军中,跟随褚禄山千骑开蜀,头一个登上春山关城头,仅此一战,身负四刀。”

“黄钟,现任陵州正四品兵曹从事,襄樊城攻守战,身为登先营死士,六次蚁附城墙登先,六次负伤,直至重伤无力再战,八百登先营死士,经过十二次填补,战后只活下十九人。”

“洪原,与亲生兄弟洪河洪山,皆是凉州第一批游弩手,一起割下北莽斥候头颅二十一颗,兄弟相继战死,洪原身受重创,右手至今握不住一只茶杯,不得不退出边境,被徐骁亲自赐下杂号威远将军,许诺长子及冠便可为官。”

其余两名靠着父辈功荫或是银子铺路成为都尉的家伙,世子殿下都没有正眼看上哪怕一眼。

世子殿下握住那把北凉刀,转身离去。

只留下一句话。

“站在这三人身边的,去数一数你们祖辈父辈身上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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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交心片段

徐骁双手抓住栏杆,笑道:“是那个在永子巷跟你赌棋的目盲陆诩吧,二疏十四策出自他的手笔,我也看过,竟然连我这莽夫都看得懂,不简单。赵衡这个娘们一辈子都在大事上犯错不断,唯独这手托孤托得漂亮,用义山的话说就是没有烟火气,水到渠成。所以说这人啊,就不能太顺风顺水,太顺遂了,真到了只能靠自己的绝境,都还要死要面子,不愿狗急跳墙。”

徐凤年问道:“怎么想到离开北凉了?袁二哥和禄球儿这些新人换老将,北凉瞧在谁眼里都是动荡不安的光景,加上借着北凉铁骑上次踏破边境的东风,北莽那边董卓和洪敬岩都没了以往的束缚,你就不怕北莽还以颜色,打个咱们一个措手不及?万一北凉内有人……”

徐凤年说到这里就停下,徐骁摆手笑道:“里外策应?爹巴不得那些烂疮恶脓自个儿漏出来,总是藏着掖着才叫人恶心。

有些人,毕竟半辈子生死情分摆在那里,爹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早年答应他们这辈子只要没死在沙场上,怎么都要把女人银子官帽都一起拿到手软才行,爹这辈子亏欠了死人很多,可活着的,自认还真就没有几个亏欠的。

像那钟洪武,爹跟他第一次见面,还只是个伍长,那会儿爹开玩笑问他以后想当多大的官,钟洪武说能当个校尉就知足,麾下有七八百号精壮兄弟,能够见谁不顺眼就砍谁,他这辈子也就值了。还有燕文鸾,年轻时候多有意思的一个小伙子,总跟我念叨说他以后要当个马贩子,这样一来就算死,也可以死在马背上,如果当个衣食无忧的太平官,他说就一大把年纪后就不乐意骑马了,只怕就要死在娘们的肚皮上。

有些时候,爹看着那些高官厚禄渐渐发福的老家伙们,突然就觉得一个个都不认识了。当年还有兄弟敢当面骂爹不争气,说是老子要是当大将军只会比你徐骁当得更好,还有老兄弟愿意半夜发疯,拎着一坛子酒就跑来爹的军帐说要划拳拼酒,也还有老兄弟嬉皮笑脸跟爹威胁说要是不定下娃娃亲,就没得做兄弟。

那会儿,李义山和赵长陵都还在,钟洪武燕文鸾一大批人都还没老,陈芝豹袁左宗这些孩子,就更不用说了。

那时候爹最喜欢打仗,从来不怕死人,爹自己都不怕,你们谁敢怕?没有胆子就趁早滚回去搂着婆娘热炕头去。所以只要有仗打整个人就疯魔,没有仗打,也要死皮赖脸去跟那些大官求仗打,你要银子?老子可不好这个,有多少就给你多少,都送你们,嫌少?那就先赊着,等老子打赢了仗,你们让人整箱整箱用马车拉走就是!要军功?也行,只要给老子一点残羹冷炙,别太亏待了去拼命的兄弟,你们的子孙只要来过个场,打仗的时候离战场十万八千里都没事,事后一样大把军功都白送他们。

这么一来,谁不乐意跟爹做买卖?一本万利,傻子才不做。然后朝廷就开始都知道有那么一个姓徐的年轻蛮子,辽东贫贱出身,侥幸冒头以后,不贪财,也不贪功,就是想死在战场上。于是到最后,跟爹关系好的朝廷大员,很乐意给人马给兵器,想着靠爹的军功让他们在庙堂上大声说话。

跟爹关系不好的仇家,更愿意,你徐骁活腻歪了是吧,那就让滚去去啃最硬的骨头,打最难打下来的死仗。然后,爹就这么打仗打着打着一路南下,朝廷那些高高在上的砥柱栋梁,一直瞧不起爹的豪阀世族,总算乐意掀起眼帘子那么一瞧,才有些怕了,不知不觉徐蛮子咋就兵马雄壮了?”

徐骁咧嘴一笑,伸出一只手掌,“五万铁骑。爹用五万铁骑就灭了北汉。北汉的年轻皇帝当年跟你爹叫嚣,说姓徐的配不上你娘亲吴素,还说你娘是瞎了眼,根本不配练剑。爹也不跟他吵,最后带着六百精锐铁骑,直接从皇城大门突入,冲入了那座金銮殿。那家伙瘫软在龙椅上,吓尿了裤子。”

徐凤年眼神温暖笑了笑,这桩事迹其实早就烂熟于心,听得起茧子了,但跟以往直接表露在脸上的不耐烦不一样,如今只要徐骁愿意说,他就愿意听。

徐骁突然尴尬一笑,显然是口渴了,朝刻意站远的袁左宗招招手,“去拿两壶白酒来,不用温热,越烧刀子越好。”

袁左宗很快拎来两壶酒,徐骁和徐凤年一人一壶,徐骁这么一个停顿后,就不再说他的那些往事,轻声道:“韩生宣死了,柳蒿师也死了,差不多就只剩下半截舌元本溪和赵黄巢了。爹做不到的事情,儿子做到了,爹更高兴。

爹这次离开北凉,除了给燕文鸾等人最后一个机会,其实主要还是想走一走你当年走过的路,中途去了晋家的府邸,也没想着如何为难他们,不过听说晋兰亭晋右祭酒的老爷子,知道爹过门而不入之后,当天就给活生生吓死了。”

徐凤年无奈道:“也不让人家过个好年。”

徐骁一笑置之,望向西北,缓缓说道:“爹这两年都在想一件事情,如果北莽真铁了心要不顾大局执意南下,那么最后,爹交到你手上的家底有多少。爹这辈子打了那么多场仗,输赢都有,输少赢多,可输的时候那是真的惨,一败涂地,有两次更是几乎算全军覆没,惨到没人觉得爹还能东山再起。

打败仗后,看到那些一张张被硝烟熏黑的年轻脸庞,看到爹的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一点都不觉得跟错了人,爹就憋屈得慌,当时就发誓,就算老子侥幸当了大官,有了儿子,也一定要让这小子将来亲自去战场上走一遭!只能这样,爹才觉得对得起那些士卒,心里才好受一点。

但真等自己有了儿子,像当年赵家要招你去京城做驸马,其实爹不是没有想过答应下来,那时候爹就想着,要愧疚就愧疚爹一个人,爹以后到了地底下,再跟老兄弟们赔罪就是了,心底还是很自私想着自己儿子别遭这个罪,然后爹就拎着酒去听潮阁找义山喝酒,知道吗,义山直接就把酒丢到了屋外,是后来他听说你小子跑去闯荡江湖了,我再去找他喝闷酒,义山才有了笑脸,喝到爹都根本劝不住。

所以这些年,许多老将在北凉扎根以后,很多老子英雄儿子孬,儿子闯出了很多祸事,让他们来擦屁股,一些人还留了点脸面的,就直接来清凉山我跟前求情,一些就以为我看不见,鬼鬼祟祟做些更错的事情,杀人灭口斩草除根,手段比起春秋战事一点不差,有一些更直截了当,认为老子拼死拼活跟徐骁闯下今天的军功家业,自家孩子杀几个人欺负几个娘们算个卵的大事,杀人放火倒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也不想想,当年为什么会乐意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跟姓徐的去拼命,为什么杀起当官的那么毫不犹豫。”

徐骁狠狠灌了一口酒,笑问道:“爹本来想让义山做些事情,可义山说你死活不让,你是怎么想的?”

徐凤年平静道:“你这辈子恶名昭彰,骂名还嫌不够多?也就在北凉旧将旧卒那里还留下点好名声,你不怕别人骂你不念旧情过河拆桥,我怕。那些新帝登基前,先帝赶紧帮忙先拔除掉功勋老人的帝王心术,你就别用在北凉身上了。换我来做,你多少能心安理得一点,我就更有没什么负担,钟洪武不过是杀鸡儆猴,以后在北凉,人情是人情,规矩是规矩,谁拿人情跟我坏规矩,我就让他卷铺盖滚蛋。这次回北凉,等我先去西边荒漠,笼络那十数万上马可战的罪民,然后我就要走遍北凉辖境,我就不信离阳江湖走过,北莽也走过,还走不下来一个自家的北凉。”

徐骁欣慰点头,只是喝酒。

徐骁咽下最后一口烈酒,晃了晃空壶,轻声说道:“到了北凉,先别急着去收拢那些义山扶植起来的罪民势力,先陪爹看一看北凉铁骑,行不行?”

徐凤年咬了咬嘴唇,笑道:“哪有当爹的总是问儿子行不行?”

徐骁丢了酒壶到湖中,也笑道:“哪有当爹的三番四次让儿子出去涉险?”

徐骁双手插袖,抬头看了眼天色,眯眼道:“上次可能是忙着一路杀人,没觉得,这回才知道南边阴冷到骨子里,爹老喽。”

徐凤年默默摘下红狐皮帽,压在徐骁头上,轻轻往下拉严实,遮住老人的耳朵。

老人动了动嘴唇,猛然转过身。

似乎是不想让儿子看到他的老泪纵横,他的英雄迟暮。

……

前方高能!老凉王去世片段

徐骁所住小院的内屋,徐渭熊的轮椅靠近门]口,她的双手搁在腿上,死死攥紧。匆忙赶回家里的徐龙象脑袋低垂,红着眼睛站在床头。

从门外望去,只能看到一个坐在床边的背影。

躺在床上的老人竭力压下咳嗽,缓缓说道:“爹知道你不喜欢现在这个只知道絮絮叨叨讲大道理的徐骁,是啊,你这个爹动刀动枪在行得很

确实不是个擅自讲道理的人,爹也不怎么喜欢这么多年来,爹就是个谁骂我我就打谁的粗人是个在金銮殿上佩刀站左站右看心情的老匹夫,可年儿啊,爹不说这些,不把话说完,就不放心你啊。

记住,你既然坐上了北凉王这个位置,就要能听得进去不想听的话,要容得下自己不喜欢的人,一样米养百样人,各有各自的难处,也就有了各自的爱憎和脾气,尤其是那些不记得别人好的家伙,很多时候你也得忍着,谁让你是北凉王了,不是输给哪个人,而是得照顾大局,爹跟谁都说不出口,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记得当年我带着一帮老兄弟出锦州下两辽,被离阳一位实权校尉害惨了,死了好些兄弟,一气之下就带着四十几个没死的兄弟,杀到了他家,自然不是去蹭吃蹭喝,而是要杀他全家,把人都给捆成粽子拖到了院子里,你知道然后怎么样了?

那家伙叫蔡青河,如今肯定已经没有人记得他了,蔡青河在官场上的攀爬,不择手段,这家伙阴人的时候冷血无情,说好两支兵马共进退,结果眼睁睁看着我的八百人死扛两千敌人,都没有带着他的千余人投入战场,事后还带话给我,说他宁愿不要军功,也不想让我徐骁上位,这么一个枭雄,临死前,就跪在地上给我磕头,说只要放过他妻儿,他愿意领死自尽,千刀万剐也不怕。

最后,我当然没答应他,满门三十几口老小,都当着他的面一刀毙命,因为我徐骁身后还站着四十几个兄弟,而且不这么做,以后注定还会有第二个王青河第三个宋青河跳出来坑害我,我徐骁可以不怕死,但怕兄弟为了我而死!打江山?打江山要 死人啊,死很多人,只要我徐骁一日不死,就都是欠了那一个个早早走了的老兄弟。 ”

“爹什么时候开始怕死的?是娶了你娘之后在爹所处的那个死了比活着容易太多的世道,怕死未必能不死,但不怕死的肯定死。爹见识过太多这样的死人了,而且很多人就是死在爹手上

可爹年纪越大,就越不敢杀人了,爹告诉自己不顾自己,总得给你们子女四人积德攒福呐,是不是这个理?

爹再大老粗,也晓得天底下做父母的,能给子女十分好,万万没有自己留下一分好的道理!

爹呢,少时不懂事,比你小时候不懂事太多太多,就只知道混日子,成天想着外边,恨不得离家万里,哪里会想什么家,两老走了后就更没觉着自己有家了

出两辽的时候,就告诉自己要死也得风风光光死在外头,打死也不回那个小地方了。后来遇上了你娘,把你娘骗进家门后,就觉着她在哪儿,我的家就在哪里。

再后来,有了你们,她走了,就觉得你们在哪里,家就是哪里了。咱家跟很多人家不太一样,咱家啊,倒过来了,都是你娘亲唱白脸扮恶人,爹呢,就护着你们几个,你娘很少生气,有一次爹记得很清楚,爹小时候就跟你说,爹娘不在身边的时候,谁欺负你,你就打回去,打不过就用石子砸拎得起刀就拿刀砍。

你娘就发了大火,一开始爹还觉得占理,我儿子这么心善的一个孩子,谁还敢欺负我儿子,不让他去床上躺着怎么行!我儿子让别人家的儿子躺着,徐骁这个做爹的,就让他们老子一块儿躺着去,这就是老徐家的道理!

你娘发火之后,就心平气和跟我说,她不是舍得别人欺负小年,而是小年以后注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若是养成了太凶煞的乖张性格,从不知道与人为善,半点不懂得吃亏是福,到头来吃大亏的肯定是自家孩子。还说你徐骁总有老死的一天,到时候没人护着小年,怎么办?

你娘走得早,爹这么个最不讲规矩的家伙,啥都不能教你就牢牢记住了你娘讲的一句话,惯子如杀子。

年儿,那几次对你发火,不是爹怪你啊,是爹在怪自己没能尽好一个当爹的本分。以前你总不愿意喊我爹,爹是真的不生气,每次被你拿扫帚撵着打,每次挨在身上,越来越疼,就知道爹老了,你也长大了,这就是天大的好事。 ”

老人的言语断断续续,总是被大口喘气和艰难咳嗽声打断。

那个年轻的背影,没有言语,只是双手握住床榻上老人的手。

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子女面前流过眼泪的老人,这个被朝野上下骂作人屠的老武夫,终于在此今天泪流不止,老人便是想要擦拭,精气神早已如灯油枯竭,也没有那抬手的气力了。

而那个连姐姐弟弟都看不到神情的年轻人,甚至不敢抽出一只手去帮老人擦去泪水,怕一松手,老人真的就走了。

“当了皇帝被称为孤家寡人,那是君臣有别况且做皇帝做久了,就真不把当人看了,真以为是什么狗屁天子。

咱们徐家靠自己打拼出来的这个北凉王,跟皇帝也差不离。

年儿,别的不说孤家寡人的滋味,不好受。爹尝过,就更不想你走这条老路。所以当初放走严杰溪一家子,让他们去京城当皇亲国戚,爹从不后悔,徐骁连老首辅都敢骂得他汽得半死,怎么会将一个迂腐文人放在眼中?

爹只是不想让你跟严池集兄弟反目成仇罢了。即便你们注定当不成兄弟,让你们余下一份不坏的念想也好。爹这些年最开心的事情,一个是从边境上回家,看到你们几个都好,再就是偶尔梦到你们娘亲。

我徐骁从你娘答应嫁给我之后,这辈子就一直在亏欠她,爹唯一埋怨她的地方,就是走得早,夫妻两人,其实是谁后走;谁更苦,这份苦,不是说什么为了家业劳心劳力,这都是咱们大老爷们应该做的,只是很多时候有好事情了,身边都没人能说上两句,要么是很想她了,也见不着她不是?天下很大,爹走了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可在爹眼里,就始终只有你娘一个女子啊。 ”

门口徐渭熊握拳挡住嘴唇,仍是泣不成声。

“院子里那棵枇杷树,是你娘到这儿后亲手种下的,以后有了枇杷,恰巧又想爹和你娘亲了,记得摘下一些放在坟头。”

“年儿,爹把你二姐和黄蛮儿都交给你照顾还有咱们徐家,咱们徐家的三十万铁骑,以后就都得你一个人扛着了。你会很累的,别怪爹让你接下这份担子啊。 ”

年轻背影点了点头。

黄蛮儿抬起手臂,遮住脸庞,轻声呜咽。

当老人说出今晚也是这辈子最后一句话后,徐渭熊扑出轮椅,嚎啕大哭。

年轻背影仰起头。背对姐弟二人的他只是张大嘴巴,哭却无声生怕吵到了闭上眼睛的老人。

老人最后是说:“爹睡会儿。”

一个时辰后,满城不再能闻一声爆竹一声钟鼓,尽悬白灯笼,尽换白底联。凉州城主道直达北凉王府,街上满缟素,然后凉州刺史胡魁身披由最粗生麻布制成的斩衰丧服,率领所有凉州府官,一同赶到仪门门外。

胡魁不曾步上台阶,而是站在石阶底,面向城中主道上数万凉州百姓,沉默片刻,转过身,竭力嘶喊道:“‘一拜!

风雨如晦,街上白茫茫跪了一大片。

一拜三叩首,三叩之响,声声重如春雷。‘再拜!”

三拜!”

一拜三叩首, 三拜九叩首。

北凉全体百姓将士恭送大将军。

————

世子外公片段

徐凤年没有理睬老人的絮叨,做了一个抬手式。手中多了一柄雪刀。

但是老人突然感伤起来,负手望天,“ 北凉,以一地之力战一国,你要是死.....”

老人自说自话,神情萧索:“ 北凉有没有北凉王,我根本不在意。但是徐凤年死不死,我齐练华怎能不在乎。”

徐凤年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茫然。

老人看着徐骁的墓碑,笑道:“到头来,终究没能喝过一杯你敬的酒。”

徐凤年轻声道:“晚了。”

徐凤年眼眶泛红,“以前总想不明白,为什么徐骁那床底箱子里他亲手缝制的布鞋,会有一双 徐家人谁都不合脚的鞋子。”

老人愣了一下。随即老人哈哈大笑,双拳紧握搁置在双腿上:“ 春秋一梦梦春秋。人活一世,不过就是生死两事,来时既哭,去时当笑。”

然后老人伸出一手握杯子状,五指间便多了一只晶莹剔透的白雪杯子,杯中落雪,朗声道:“老丈人敬女婿一杯!”

杯雪作酒。能饮一杯无。

小年,老头我要回一趟广陵,离乡太久了。送就别送了。

老人敬酒之后转过身,拍去外孙一侧肩头的积雪,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册子,轻轻放在徐凤年身边。

最后轻轻说了一句,老人起身后,双手猛然抖袖,开始大步走向陵墓大门,出门之后身影便一闪而逝。

慢了一步的徐凤年全然拦不住。

凉州城外,老人愈行愈远,速度之快便是北凉甲等大马也远远难以媲美,老人手中多了一柄白雪锻造逐渐成形的凉刀。

世人皆知大楚添花郎生平练字,最喜好书写‘素’、‘年’ ‘春’三字。

女儿吴素没了,可外孙徐凤年还在,而且出息得很!此生也无甚挂念,是时候该把齐半部的绰号给去掉了,也不妨把齐添花的名头给坐实了。

小年,就当外公最后自私一次,好教天下人知道你爹死后,你还有个长辈在世,有我齐练华,还没谁能恶心北凉却不付出代价,大柱国顾剑棠不行,赵家新皇帝也不行!小年,你只管守好中原大地的西北门户!

祥符二年春,一个悚然消息从两辽边线传回京城。

顾剑棠输了,而且还是输给一一个用刀的人。

…………

远处走来一人。

腰间悬佩了一柄古怪的雪白长刀。

宋恪礼站起身,挡在亭子台阶上,不见老人有任何动作,一身武艺不俗的宋恪礼就被抛出亭子外。

在老人落座后,元本溪在桌上搁了三只酒杯,伸出手指轻轻将一只干净酒杯推到老人面前。

元本溪坦然笑道:“当年还很好奇为何齐老先生会硬闯太安城城门,后来见到谢飞鱼赠我许多先生的字帖真迹,早期多春字,后期则多素年两字,就有些明白了。赵勾早先在北凉境内精心刺杀世子殿下十六次,其中有三次最值得惋惜,也都是齐老先生的阻挠。”

老人没有举杯喝酒,而是将那柄雪刀放在桌面上,“老夫杀人,还是会让人喝上几口断头酒的,且慢饮。”

元本溪仰头一口喝光杯中酒,“既然齐老先生有杀机却无杀心,又何必故作姿态?”

齐练华冷笑道:“ 原来元本溪也不过如此。”

元本溪摇头道:“ 人生在世,有人贪杯,有人贪生,都是人之常情。”

齐练华说道:“李义山纳兰右慈两人,一人帮徐骁打下春秋,一人帮赵炳谋夺天下,才是真正的谋天下。至于黄龙士,更不是你半寸舌可以比肩的。你元本溪一辈子不过是守天 下而已,何况好笑的是,你还没能守住。我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不杀,比杀你更好。”

元本溪自嘲道:“ 老先生是故意留我性命,去狗咬狗?”

齐练华伸出一根手指轻敲那柄按照最早一代徐刀而造的雪刀,“ 大好徐刀,用来斩狗头,多煞风景。”

元本溪不为所动,微笑道:“老先生有不杀之恩,那么晚辈也有一句话相劝,杀我元本溪不过是弹指之间的小事,但要去城内找皇帝赵篆,可不容易。比起先帝,当今天子,可是怕死太多太多了。我相信那徐凤年宁愿自己的外公平平安安回到北凉,也不愿意老先生壮烈死在太安城,哪怕死法称得上波澜壮阔。徐凤年好不容易跟前生来世做了个干干净净的了结,老先生这一走,别说雪中送炭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啊。”

齐练华讶异咦了一声:“ 你元本溪仅剩半截舌头,不但能开口说话,还能说上几句人话?”

元本溪依旧神色怡然,指了指酒壶,这么多年,花雕酒的酒壶,但装的酒始终是北凉绿蚁,老先生当真不喝上一杯?

齐练华举杯一饮而尽,老人起身离开凉亭,但留下了那柄刀,最后撂下一句话:“你们离阳三朝君王,都对不起徐骁。”

元本溪目送老人离去,很久过后,才悄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太安城外,老人眯眼望着那巍峨城头,笑了,“我齐练华这一生眼高手低,所求甚多,求书法超过古人,求家族兴盛,求大楚国祚绵长,求苍生福祉,结果一事无成,两手空空。”

老人捧手呵了口气,“最后一求,倒是所求甚小,只求做一个能让自己问心无愧的长辈。”

我倒要这天下知道,徐瘸子虽然死了,可小年却也不是人人可以欺负的!

正是这一日,一位无名老人进入太安城后径直杀入钦天监。

杀尽钦天监剩余练气士

和八百侍卫。

这个老疯子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言语,只在临终时只对自己默默说了一句话,“小年啊,别忘了外公跟你说的那句话。记得要相信自己,相信有你在的北凉!”

老人离开那句话,恰好跟元本溪一句无心之言相反。

“时来天地皆同力!”

世子姑姑片段

那一年,徐字王旗下,覆甲女婢单膝跪地,接过一捧桑椹,那孩子帮她擦去眼角泪水,柔声说道:“姑姑,别带面甲了,谁说你不好看,凤年就打他们的嘴巴!现在凤年还小,就算打不过,等有力气了,肯定要跟他们打架的!喏,这是我摘来的,姑姑不哭,吃桑椹。”

这一年青羊宫山巅观音亭,徐凤年走向那面恶至极的中年女冠,伸手擦去她满脸泪水,总也擦不干净,他便一直擦下去,哽咽着温柔道:“姑姑好看,姑姑不哭。”

……

听着他的絮絮叨叨,赵玉台摘下已经覆面二十多年的黄铜面具,露出那张狰狞恐怖的丑陋面容,但是她毫不在意,他也是。

当帘子后头洪姨喊着上菜喽的时候,赵玉台轻声道:“姑姑还要盯着吴家父子,那对父子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德行,不能功亏一篑。”

徐凤年摇了摇头,眼神坚毅,“姑姑,跟我回家,不管他们了。如今我们北凉不需要这点阴谋诡计了。”

徐凤年摇了摇头,眼神坚毅,“姑姑,跟我回家,不管他们了。如今我们北凉不需要这点阴谋诡计了。”

赵玉台也摇头道:“这么多年谋划,现在放弃,太可惜了。”

徐凤年灿烂笑道:“姑姑,等我正式成亲的时候,家里没有一个长辈怎么办?”

正一手端盘子一手掀帘的洪姨听到这句话,泪如雨下。

……

徐婴片段

白头年轻人双手插袖,缓缓走在御道上,朱袍阴物欢喜相望向这个落寞的背影,悲悯相看着那个辛苦隐忍杀机的柳蒿师。

徐凤年走出一段路程后,拔出双手,没有转头突然问道:“以后你叫徐婴,好不好?”

阴物伸出一臂,轻轻扯住他一只袖子。

一人一阴物,好似相依为命,两相无言,携手走在这座太安城中轴上。

……

一个小女孩嫌弃地瞥了眼朱袍阴物,一脸唾弃道:“丑八怪!果然是鬼!”

这一句丑八怪。

徐凤年正要说话,转头看到它除了一臂握紧自己手臂,其余四臂捧住了欢喜悲悯两张脸庞,手指如钩,渗出血丝,几乎是想要撕下脸皮下。

他轻轻抬手,一点一点拉下她的手指,望向溪水,绕过她的肩头,让她的脑袋枕在自己肩头。

她的眼眶在流血。

四行血泪,模糊了两张脸颊。

徐凤年呢喃道:“徐婴,你怎么可以如此好看,以至于我在神武城外,在借出春秋剑之前那一刻就想啊,跟你死在一起也不错。”

她的欢喜相在哭,悲悯相在笑。

……

翰林父子片

李翰林见过了府上几位长辈,沐浴更衣后,跟陆斗三人一顿狠吃,当夫人见到那个喜欢挑肥拣瘦拍筷子的儿子一粒米饭都不剩,吃完了整整三大碗白米饭,又是一阵心酸,坐在儿子身边,仔细端详,如何都看不够

喃喃自语:“晒黑了,也瘦了许多,得多呆些时日,若是军中催促,你爹不敢去跟北凉王说情,娘去!”

李翰林除了陆斗那哑巴,给李十月和方虎头都夹了不知多少筷子菜肴,做了个鬼脸玩笑道:“娘,军法如山,你瞎凑啥热闹,慈母多败儿,知道不?”

夫人瞪眼道:“慈母怎就出败儿了,谁敢说我儿子是败儿,看娘亲不一巴掌摔他脸上!”

李翰林犹豫了一下,朝陆斗三人摆摆手,跑着跟上,搂住老爹的肩膀,跟这位在北凉骂声无数、却仍是他李翰林心目中最为顶天立地英雄气概的老男人,一起前行,但做了个仰头举杯饮酒的手势,禀性难移地笑道:“爹,儿子挣了银子,不多,却总得孝敬孝敬你老人家,要不咱爷俩喝几斤绿蚁去?”

这一天城内离李氏府邸不远的一座雅致小酒楼,经略使大人跟当上游弩手标长的儿子,连酒带肉,才花去了寥寥十几两银子。

那些年,这个儿子经常在老人故意藏得不隐蔽的地方偷去动辄千两银子,去凉州或是陵州一掷千金,可李功德其实都不心疼。

更早时候,为了换上更大的官帽子,出手便是整箱整箱的黄金白银,李功德也不心疼。

这一天,才花了儿子十几两银子,老人就心疼得不行。

……

王妃路丞燕片段

王初冬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带陆姐姐一起出来?”

徐凤年愣了一下,无言以对。自己似乎从来就没有这个念头过,总觉得她就该在清凉山的院子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与她相敬如宾便好。

徐凤年有些恍惚,没来由想起了春神湖上与陆丞燕的初次相逢,她很热络,略显功利而世俗,也许正是如此,徐凤年对她反而一直牵挂不多,心之所系,甚至都比不上那个选择留在上阴学宫的捧猫女子。

殊不知清凉山北凉王府内,有栋私宅小院,内堂阴暗,一位出嫁前被相士谶语“与徐凤年八字相符,天作之合”的年轻女子,悄悄点燃了一盏青灯。”

这是她第二次点燃灯芯。第一次,是王仙芝入凉。这一次,是隋斜谷启衅。灯名换命。以我命换他命。

…………

陆丞燕眯起眼,冷淡道:“陆东疆,从我陆丞燕今天决定来这里,就已经不再把自己当作陆家人了,就只是徐家的媳妇了,所以你如果还想当凉州刺史,就给我闭嘴!”

陆丞燕重复道:“ 给我闭嘴,听到了吗?”

陆东疆脸色铁青,只是不知为何,始终说不出一个字的狠话。

小院中,这对父女不远处那个陆东疆从胭脂郡新纳而得的俏丽丫鬟,已经吓得半死了,恨不得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蹲在地上。

这一天,当脸色平静的陆丞燕捧着一卷画轴离开陆家,无人相送。

当陆丞燕坐入车厢,死死抱住老祖宗的画像,低下头,嘴巴咬住手臂,不让自己哭出声,不愿让那个真实身份是王府大管事宋渔的马夫听到。

突然,马车非但没有立即驶向清凉山,在陆丞燕出门前像是偶然相遇,又像是临时起意要为未来王妃充当马夫的大管事,轻轻敲了敲车帘。

陆丞燕压抑住抽泣声,轻声问道:“ 宋管事,怎么了?”

宋渔隔着车帘,说道:“王爷在离家之前,叮嘱过小人,在王妃回娘家又返回清凉山的时候,就交给王妃一只小锦囊。”

车帘轻轻掀起一角,宋渔递过一只小心珍藏的精致锦囊。

陆丞燕满头雾水地打开锦囊,里头只有一页纸,写有一句话。

陆丞燕嚎啕大哭。

这个依循八字据说与年轻藩王是“天作之合”的幸运女子,这个曾经悄然点燃换命灯以她命换他命的傻女人,这个在老祖宗死后独力支承担家族命运的坚强女人,这个能够亲口让亲爹闭嘴的疯女人,生平第一次哭得如此无所顾忌。

那张纸上,字迹熟悉,一丝不苟,写着“别哭,这辈子都是一家人。”

————

洛阳皇后片段!

白衣洛阳背后如遭重击,剧烈震荡摇晃之后仍是不倒,悠悠吐出一口不绝于缕的金黄雾气,轻声道:“不等了。八百年前你留给我的,我今日一并还你。从今往后,世间再无大秦皇后洛阳。你与她以后如何……”

洛阳咬了咬纤薄嘴唇,不再说话,任由后背次次被柳蒿师牵动的气机倾力撞击,口吐数百年积淀下来的浑厚修为,化作一团金黄雾气,弥漫徐凤年全身。

柳蒿师脸色剧变,不假思索就开始回掠后撤。

“徐凤年”缓缓起身,双眸金黄,向天地示威一般伸了个懒腰,然后安静望向眼前的白衣女子,嗓音醇厚,“洛阳?”

女子的身影逐渐飘摇不定,开始消散在风中,她泪流满面,却是笑着弯腰敛袖,犹如八百年那一场初见,他尚未称帝,她在田野之间还不曾入宫,用魔头洛阳绝对不可能说出口的娇柔嗓音,她百转千回轻呼一声,“大王!”

……

背后女子拿下巴抵了抵他的肩膀。

徐凤年柔声道:“记得当初答应要陪你去昆仑山巅看云海,可几次巡狩天下要么忘记要么错过了,后来下定决心时,你已经不愿意。今天就当弥补一些。”

她柔声道:“比起你送给那狐媚子的举国狼烟,云海算什么。”

洛阳挣扎着落在地上,平静道:“你去吧。”

徐凤年牵着她的手,转头跟她对视。

她凄然决绝道:“你要天下,我只要你。我不能独占,我宁肯不要。八百年是如此,八百年后还是如此。”

……

年轻藩王右侧,是一袭白衣,正是拥有北莽公主坟大念头和离阳逐鹿山教主双重身份的魔头洛阳。

她没有转头望向徐凤年,而是目视前方淡然道:“你失约了。”

徐凤年蹲下去,示意她上背,柔声道:“洛阳,回北凉之前,咱们去洛阳城看一看吧?”

……

离阳失其鹿!首辅张巨鹿片段

张巨鹿站在原地,那个掌柜哪里敢计较首辅大人忘了结账付钱,再说首辅大人在的时候,是没人敢来找死,但是掌柜的敢保证明天酒楼别说坐的地方,连站的地方都不会剩下。

掌柜的已经悄然转身,却被首辅大人轻声喊住,掌柜的脸色僵硬转身,手足无措。

张巨鹿微笑道:“掌柜的,白吃白喝你一顿酒,别介意。 ” 掌柜的使劲摇晃脑袋,打死不说一个字。

张巨鹿走向护卫森严的马车,用只有自己才听到的嗓音,自言自语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两不相欠。我张巨鹿最后跟天下百姓无非是要了一壶酒喝,不算多吧?”

最敬那碧眼书生张巨鹿,生前大开朝门向寒门是为天下,死后不得善终以己警示寒门学子是为天下,生前斗徐晓是为天下,死后帮北凉是为天下。此乃真正读书人以天下太平为己任。我辈书生当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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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敬塘片段

卫敬塘目送这名本该在离阳官场前程锦绣的郁氏嫡长孙走下城头,收回视线,看着那柄北凉刀,轻声道:“好一个北凉。”

卫敬塘抬头望向天空,满眼泪水,微笑道:“恩师,你在信中问我敢不敢一起下去喝酒,学生卫敬塘,乐意至极!”

当徐凤年最后赶至横水城,特意穿上一袭素洁儒衫的中年男子独自出城相迎,说一句话,相赠一物。

徐凤年策马离去时,永徽六年的榜眼郎,长揖作别。

“我于永徽七年离开江南,曾随身携带一袋家乡泥土,十四年后,泥土早已消散不存,只留下这只旧布袋,恳请我死后,北凉马蹄有朝一日能踩在北莽腹地,到时候且取一抔北莽泥土,遥祭卫敬塘!”

……

郁鸾刀片段

郁鸾刀怔怔出神。

他生于富饶的中原江南,游学时也走过许多地方,一年到头,有着名士清谈声,林间琴声声,青楼欢笑声,觥筹交错声。

但是只有北凉,死战无言,悲恸也无声。

郁鸾刀抽出那把名刀“大鸾”,指向南边,“请你们瞪大眼睛,看一看我北凉!”

骑队快速离开村庄,范奋有些郁闷地轻声问道:“郁将军,那家伙到底是谁,离阳王朝顶天大的大人物?”

郁鸾刀摇头道:“北凉以外的,谁配?!”

郁鸾刀哈哈笑道:“他啊,就叫徐凤年!”

石玉庐和范奋在内所有幽骑将领,神情一顿后,突然就觉得好像有风沙进了眼睛。

……

宋洞明入北凉片段

宋洞明瞥了眼徐凤年身边的年轻书生,收回视线,直截了当说道:“王爷你似乎不是那值得百姓依附甲士效死的明主啊。”

徐凤年笑问道:“此话怎讲?”宋洞明怡然不惧,淡然道:“ 离阳边塞诗何止千百首,其中以‘何须马革裹尸还’半句夺魁,要我看来这就是句读书人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屁话。因此宋洞明有一问要问北凉王。”

徐凤年平静道:

“请问。”

宋洞明环视四周,冷笑道:“敢问青 苍城攻守,北凉阵亡甲士不下三千人,为何独独只有你北凉王的白马义从有衣冠冢,占据这绿洲之地?”

徐凤年默然无声。

陈锡亮猛然眼睛一亮。

宋洞明继续带着讥讽说道:“人屠徐骁有一万大雪龙骑,次子徐龙象有三万龙象军,北凉都护褚禄山有亲军,袁左宗燕文鸾也有亲军,这些甲士,自然是骁勇无敌,也愿意为北凉而战,可然后呢?”

北莽举国南侵,靠这七八万人就能答应了?甚至可以说,靠三十万北凉军,就能打赢了?或者说,北凉王你认为是必死之局,只要存了必死之心,就无愧于北凉了?”

徐凤年依旧没有恼火,反问道:“宋先生有何教我?”

宋洞明问道:“ 北凉既然注定要独力面对那北莽百万铁骑,且不说胜负如何,但务必要做到人人死得其所,死有其名。北凉王以为然否?”

徐凤年点头道:“ 理当如此。”

宋洞明朗声道:那就请北凉王在境内寻一处,做英雄冢,竖立起三十万墓碑!

宋洞明接下来死死盯着徐凤年,一字-字从牙缝中挤出来,“死一 人!记一名!”

徐凤年说道:“好,清凉山后山,就可做此冢。”

宋洞明再度问道:“三十万之中, 可有你徐凤年一块碑?”

徐凤年毫不犹豫说道:“ 有。先写下北凉徐凤年五字,与所有北凉甲士一般无二,当下只记载生于何时何地。等到死后,再添上战死于何时何处。”

宋洞明看着徐凤年的眼睛,许久过后,郑重作揖,沉声道:“宋洞明愿为北凉臣子,愿为北凉王出谋划策!”

徐凤年笑道:“好。”

等到宋洞明直腰抬头后,徐凤年走到这位鹿鸣宋氏子弟身边,两人并肩而立,徐凤年放低声音轻声道:“我知道你心底其实仕赵不仕徐,但这又何妨。”

宋洞明同样轻声道:“北凉王错了,我仕北凉即是仕离阳,不仕天子仕苍生!”

徐凤年不置可否,“ 暂任北凉道经略副使,坐镇清凉山,够不够?”

宋洞明点头道:

“足矣。”

在这个祥符元年的秋季,鹿鸣宋氏宋洞明入仕北凉,朝野震动。

殊不知后来两位为清凉山刻碑的书法大家,看着昔日瞧不上眼的纨绔子弟、无赖小子的名字,却一个又一个的出现在了清凉山的石碑上,纵然他们这些读书人以前没少骂他们,可现在依旧为其感慨落泪。

时至今日才知北凉大多数的纨绔子弟最后都如李翰林一样披上铠甲,拿上凉刀,腰挎劲弩,带着父辈先烈的荣耀和尊严踏上战场,一如当年的他们,既然生在北凉,那就晓得什么是当仁不让。

————

北凉密探陈望片段

没过多久,一辆马车出南城门,在一处小渡口停马。

陈望走下马车,不知为何,他站在前往南方的渡口,视线所望的方向,却是西边。

陈望掏出那常年携带的一小片物件,轻轻嗅了嗅。

年轻时读书,曾见古语有云:三世修得善因缘,今生得闻奇楠香。

他手中正是一片万金的奇楠木。

他那时候不过是个寒窗苦读十年书依然前途未卜的穷酸青年,他经常坐在那个芦苇丛生的荫凉渡口读书,而她往往会一边捣衣一边听他读书。

他说以后科举成名,一定会衣锦还乡,一定会给她捎带些这奇楠香木。

还有。

一定会娶她。

然后,他千里迢迢来到了这座天下首善的太安城,在千军万马独木桥的科举中成功跳过了龙门。

只是到最后,他成亲了,掀起了红盖头,可烛火中的那张娇艳脸孔。

不是她。

他只给那家乡女子送去了“勿念勿等”四个字。

这么多年,他最怕的不是那位天心难测的皇帝陛下,也不是那位锋芒内敛的太子殿下,更不是那个无孔不入的赵勾。

他最怕自己说梦话,怕自己喊出她的名字,更怕自己当时满腔热血选择的道路,会连累那位远在北凉的婉约女子。

她曾经羞红着脸却一本正经跟他说,以后若是成亲了,田间劳务就不许他碰了,为何?因为他是读书人啊。

陈望捏紧那片奇楠,嘴唇颤抖,闭上眼睛。 隆冬大雪,拂了还满肩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理会那些落雪。

陈望。望,月满之名,日在东,月在西,遥相望。

这位当之无愧的年轻储相缓缓睁开眼睛,轻声道:“你找到好人家了吗?”

就算没有,也千万不要再等了。

如果嫁人了,应该也会是找一个比自己更懂得珍惜你的读书人吧。你肯定在怨恨我这个负心人吧?

陈望满脸泪水。

他不知道的是,渡口良人还在等着他,只不过曾经是站在渡口,如今是躺在了芦苇丛中,会永远等下去。

人已死却不怨,未归之人却不知。

在原路返回的路上,陈望遇到了一位身材结实的同龄男子,看到他后,那人神情复杂,有愤懑,有敬畏,有惊讶,有不解。

那人重重呼吸一口气,然后板着脸递给陈望一个粗布行囊,“我妹留下的东西,都是你当年留下的书,还给你。”

陈望接过布囊,怔怔出神。

那人转身大步离去,停下身形,嗓音沙哑道:“望子,虽然我妹妹……但你别觉得她死得不清不白!她比谁都干净!”

陈望捂住嘴巴,望着那个早年经常与自己勾肩搭背喊一声妹夫的背影,含糊不清道:“对不起。”

那人喃喃道:“这话你对她说去。”

陈望默然,指缝间渗出猩红色。

久久没有挪步。

曹长卿登场片段

那等如临大敌的姿态,即便是芦苇荡面对身负素王的吴六鼎都不曾出现过!

世子殿下猛然起身。

身形一掠再掠。在人流中游鱼一般穿梭而过。

徐凤年临近亭子,只看到那青衫儒士距凉亭二十步时,双袖交相一挥,似要掸去尘埃以示莫大尊崇,然后轰然下跪!

这儒士凄然泪下。

一字一字咬牙说出口。

声音不大,却在徐凤年耳畔炸开。

“西楚罪臣曹长卿,参见公主殿下!”

姜泥不是世子殿下,从小在北凉王府寄人篱下,没人教她如何生活,学不来那种戴着面具去虚与委蛇的人情世故,被王府仆役丫鬟恶言相向或者偷掐得皮肤青紫后,谁都不怨,也只会跟着感觉走,去记恨那个常年玩世不恭的世子殿下,总是在她面前笑眯眯的,瞧着便可憎可恶,她不去恨他恨谁去?

对于西楚,那个曾经疆域版图比离阳还要大的帝国王朝,她的记忆早已模糊

殿阁许多时候躺在冰凉床板上,去记起父王母后的温暖容颜,都已很吃力,想着想着便要哭泣,至于那帝王家的殿阁巍峨富丽堂皇,更是遥不可及,她也不愿意去想这些,每日起床,需要她去想的,只是劳作疲惫的琐碎小事,哪里有双手冻疮的公主?

姜泥听闻青衫儒士那句话后,恍如听闻一声晴天霹雳,吓得后退几步,紧接着看到老剑神拦在石阶上,她更是不知所措,跃过腰杆挺直如古松的李老头儿,再跃过跪地不起的中年文士,看到了世子殿下,手心满是汗水的亡国公主,懵懵懂懂,失神魂落魄,本该是她扬眉吐气的豪气时刻,竟是这般萎靡姿态,委实要冷了西楚士子的心。

这二十年,西楚士子除去数拨类似洪嘉北奔的集体迁移,留于故国不肯出仕,死于笔下忠烈文字的何止千万人?她又如何对得起这些西楚栋梁的一次次动辄数百人共同慷慨赴死的壮举?

所幸,她当下需要面对的只是曹长卿一人。

而这位惊才绝艳的国士奇人,非但没有恼火于小公主的失态,一垂再垂的低头时,感受察觉到本名姜姒的姜泥由衷惧意,没有失望,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愤与自责。

士子风雅比江南道任何名流都要出彩的曹长卿始终没有起身,双膝跪地,双手撑地,旁人只看到他双鬓已有霜白,但这并未折损八斗风流曹官子的举世无双雅气风流。

联想到他的坎坷一生,愈加平添了这位西楚股肱臣子的第一等名士风范。曹家有子最得意,三十二岁领兵出京城,最后与帝王一弈,权倾宫廷的大太监亲自为棋脱靴,西楚皇叔亲自为对弈两人倒酒,遍数天下士子,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曹长卿缓缓抬头,泪眼望向那个记忆中当年只是活泼小女孩的公主。

他曾牵过她的小手。

万重宫闱中,投子于枰,布阵列势,与君王指点江山,曹得意却不是求富贵,只是求一个君王身侧的佳人笑罢了!

年轻最为意气风发时,携琴而行,与她在花园一隅偶遇,夕阳衔山,她哼着乡音姗姗而来。棋诏亭中,她慢慢挽起的衣袖,轻轻落下的一枚枚乌鹭棋子,重重落在了他心头上。

后来,她成了皇后。他与帝王最后争胜于棋枰,她见陛下将败,以怀中红猫乱去繁复棋局,陛下出声喝斥,她只是娇憨一笑如当年,他只得低头不去看。否则以曹得意的才学,轻松复盘有何难?趁行移手巡收尽,数数看谁得最多?盘上棋子最多有何益?

那一日,曹长卿洒然起身,独然离京,不曾想一去便再无相逢。

曹长卿记得她,自然记得她的女儿,那个与她一样天真无邪的小女孩。

抬头看去。

真像她啊。

再低头时,曹长卿清冷嗓音再度响起,“谁敢挡我。”

……

世子表白片段

徐凤年闭上眼睛,双手搭在春雷上,有些明白一些事情了,为何徐骁如今还像个老农那般喜欢缝鞋?轩辕敬城本该像张巨鹿那般经略天下,最不济也可以去跟荀平靠拢,却被自己堵在了一家三口的家门以外,堵在了轩辕一姓的徽山之上,即使一举成为儒圣,仍是不曾跨出半步。骑牛的最终还是下了山,但这种下山与在山上,又有什么两样?羊皮裘李老头儿十六岁金刚十九岁指玄二十四岁达天象,为何断臂以后仍是在江上鬼门关为他当年的绿袍儿,几笑一飞剑?

  说到底,都是一个字。

徐凤年想着她的酒窝,摇晃站起身。

  他就算不承认,也知道自己喜欢她。不喜欢,如何能看了那么多年,却也总是看不厌?

  只是不知道,原来是如此的喜欢。

  既然喜欢了,却没能说出口,那就别死在这里!

徐凤年睁眼以后,拿袖口抹了抹血污,笑着喊道:“姜泥!老子喜欢你!”

  拓跋春隼冷笑不止,只不过再一次笑不出来。

  一名年轻女子御剑而来,身后有青衫儒士凌波微步,逍遥踏空。

  女子站在一柄长剑之上,在身陷必死之地的家伙身前悬空。

  她瞪眼怒道:“喊我做什么?不要脸!”

————

世子杀向钦天监片段

胶东王赵睢挪步十几,来到徐凤年身边,一起望向正南城门,再往南至外城,将近十八里路,总计竖立有十八巍峨座门。

赵睢不像是与人言语,只像是独自感慨道:“一晃三十年,当年一起喝酒说荤话的年轻人,都老了。”

徐凤年平静道:“ 徐骁说过一直对赵伯伯你愧疚得很。”

赵睢洒然笑道:“ 愧疚什么,也就是欠了几顿酒,等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再过些年,老头子们都闭了眼,有的是机会在下头一起喝酒。”

徐凤年点了点头。赵睢转头说道:“ 以后有机会去两辽看看,记得找赵翼,这小子这两年不仰慕那些飞来飞去的江湖高手了,只仰慕你。他对你,就两个字,服气。”

徐凤年一头雾水。

赵睢微笑道:“是实诚话,可不是嘴上客套。前些年听闻你在大雪坪上对龙虎山天师府的言语,这小子天天在我这个爹面前说放屁,如今都成口头禅了。只要谁跟他提还钱,他就这么说,还个屁!”

徐凤年一脸尴尬 。

不远处胶东王世子赵翼也大致猜出对话内容,对投来视线的徐凤年含蓄笑了笑。

一阵哗然声轰响开来。

徐凤年循声抬头望去。

他咬了咬嘴唇,渗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血丝

中轴御道某座城门,飞剑近千, 拔地而起

一袭青衣裹袖破剑阵,潇洒跃门前行,无视飞剑身后追杀。

太安城,满城轰动。

曹长卿由城门内以势如破竹之势,长掠而来。

更有一名风姿可谓举世无双的年轻女子御剑,直过十八门。

一剑悬停众人顶。

站在那柄大概二十三年前也曾如此入宫城的名剑之上——大凉龙雀。

曹长卿掠至城门外,一跃上城楼,站在御剑女子身边,朗声道:“西楚曹长卿,随公主姜姒观礼太安城!”

御剑女子视线所及,那一条线上的文官武将都下意识左右侧移躲开。

直到一人浮出水面。北凉徐凤年

那一年,西楚亡了国。那一年,她两颊有梨涡。

那一年,他还不曾白头。

徐凤年没有转头,望着气氛肃杀的钦天监,

“很多人,包括你和赵惇,都不明白为什么当年京城白衣案,我爹为什么出了京城,回到了十数万铁甲铮铮的徐家大营,他仍是没有带兵杀入太安城。而我爹到死,也没有跟我讲到底是为什么。”

徐凤年停顿了一下,“但是我像条狗一样在北凉以外晃荡了三年后,知道了为什么。徐骁是不敢,也不愿意拉着那些舍生忘死南北征战了半辈子的袍泽,陪着他一起赴死。但如果他徐骁不只是一个武道上的二品小宗师,而是首屈一指的武道高手,他一定会单枪匹马直奔皇宫杀光你们!

知道回到北凉后,最想做什么吗?不是有一天世袭罔替,手握北凉三十万边军,而是练武,练出个天下第一来!我那时候是真的不怕死,但我怕练一辈子,都像徐骁那样,到头来只能练成个小宗师。我恨不得做梦的时候都在习武。”

没有人知道在凉莽边境上,当年有个去他娘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年轻人,在终于跻身一线金刚境界之时,是何等快意!

徐凤年眯起那双眼眸,“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你们是女人。但是你赵雉别忘了,京城白衣案,我娘也是女人!”

徐凤年开始向前走去。

钦天监大门,密密麻麻的铁甲蜂拥而出。而两侧街道尽头,更有无数精锐骑军狂奔而来!

赵雉,九九馆老板娘,陈渔,赵风雅,她们四人听到了年轻人最后那句话。

“徐骁当年想做又没能做到的事情,今天我徐凤年来做。”

徐偃兵不再坐在马车上,动作缓慢地为杆刹那枪,装上了那枚枪头。

车厢内,整整齐齐叠放有一件脱下身的宽大黑金蟒袍。

那个走向钦天监的年轻人。

他腰间悬佩了一柄老旧凉刀。

身着缟素。

————

世子与曹长卿交流片段

“曹长卿!”

“你放心,我只会比你更能保护她。”

“不过如果哪天我无能为力了,你又如何?”

“真要有那么一天,我就在力保北莽铁骑不得入北凉的前提下,带去所有可以调用的北凉铁骑,直奔西楚,让全天下人知道,我欺负得姜泥,你们欺负不得。我徐凤年说到做到!”

我大楚,有少年剑神御剑过大江,剑气冲斗牛,有婉约佳人色甲天下,一笑倾人国, 有狂放名士驾舟夜游 河山,散发斗酒诗百篇,有绝代智将用兵如臂使指,平生七十战无一败,有一袭青衣外儒内霸 四入皇宫如过廊,更有诸子寓言,真人说道,高僧讲法 人间星河灿烂不输天上! 可我大楚,怎么就亡了啊?“徐凤年,倘若我从儒道转入霸道时还护不住公主殿下,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曹长卿片段

天下文坛一石风流,曹子建独占八斗因为总是身穿一袭青衣,故被称为曹青衣。17岁就成为了侍诏,又叫曹得意,出身龙鲤郡曹家,被叫做曹龙鲤,纵横17道收官无敌,又被称为曹官子。三过皇宫如过廊,登顶武帝城。文采风流无二,又是一代兵法大家。

曹长卿轻声道:“我恨儒道转入霸道太迟,我恨跻身陆地神仙太晚。我大楚百姓,星河灿烂,曾有诸子寓言、高僧说法、真人讲道,人间何须羡慕天上。 春秋之中,风雨飘摇,有人抱头痛哭,有人檐下躲雨,有人借伞披蓑,唯我大楚绝不避雨,宁在雨中高歌死,不去寄人篱下活。 你生死都在这样的大楚,我也在,一直都在。”

曹长卿盖上茶杯,身体前倾,余下空闲的那只手揉了揉这个傻闺女的脑袋:“棋待诏叔叔老了,不光眼神不好,记忆也不行喽,现在总算记起那句话,那个人在太安城的时候说了,大致意思就是说很快他就会亲自带着北凉铁骑来广陵道,接你回去,如果你不答应,那他就抢,把你塞麻袋里扛回去。离阳西楚天下什么的,他徐凤年才懒得管。”

她目瞪口呆,只是眨了眨眼眸。曹长卿笑着说:“这次没骗你,是真的,千真万确。”

她还是眨眼睛。

曹长卿好像喃喃自语,假装有些恼火:“不管我如何看待,既然在太安城和邓太阿两个打他一一个,都没能打赢,那就明摆着是拦不住的嘛,我这个棋待诏叔叔又不是真的神仙,能怎么办?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姜姒笑着的时候就有两个酒窝,一个倾国,一个倾城。她下意识笑着回答道:“ 黄瓜凉拌,才好吃!”

曹长卿轻声道:“先帝是个有道明君,却不是个好丈夫。我曹长卿更不如,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孬种罢了。但是北凉那个年轻人,比我们都要好。陛下,到时候意思意思给一剑就行了,可千万别真的刺死他啊,会后悔伤心的。死心看似远比伤心更重,但其实伤心远不如死心轻松。”

姜姒泫然欲泣。

如闻至亲长辈临终遗言

放下了。

两国之战,像先前大楚与离阳,有西垒壁的大军对峙,如今北凉与北莽,一样有三十万铁骑对峙百万大军。

但是不久后的一天,离阳的祥符三年,西楚的神玺二年。

“这个天下说是你害大楚亡了国,我曹长卿,不答应!”

那时候,顾剑棠独自站在帐内,一宿沉默,最后只有自言自语一句话:曹长卿误我二十年。

而北莽边境上的王遂,独自痛饮,哈哈大笑:“好一个曹官子,解气解气! 这才算我辈痴情种的真风流!”

那一日,太安城外。

有西楚曹长卿。

一人攻城。

…………

————

前方高能!部下送世子的“新年礼物”

王祭酒愣在当场,突然一 屁股坐在门槛上,如同泼妇骂街,撕心裂肺道:“ 凭啥我们手握三十万铁骑的北凉王,活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一次,就一次,难道都不行吗? !

燕文鸾你们这帮老王八蛋啊!你们这么大把岁数,凭啥欺负一个连三十岁都没到的年轻人!

满堂默然。

王祭酒满眼血丝,怒极而笑,高高抬起一-只手掌,哈哈笑道:“自永徽初那场 离阳大军无功而返以来,十多年来,大雪龙骑军第一次深入北莽腹地,你们知道为啥吗? !

王祭酒缓缓站起身,始终高高举起那只手,老人像是一掌狠狠按在墙壁上,大声道:“ 当时徐骁站在墙边,一巴掌拍在北莽形势图上,跟我说一句话,徐骁说,他的儿子在那里!

老人怒视议事堂众人,“ 徐骁还问我,这个出兵理由,够不够?!”

老人猛然提起另外一只手,又是一按,“那么, 现在的徐家一家之主,告诉你们有个人在广陵道,他徐凤年一样非救不可,这个理由,够不够? !”

只是短暂的面面相觑后,燕文鸾依然板着脸闷闷出声道:“不够!

油盐不进。

王祭酒爬起身,张牙舞爪道:“ 我揍不死你这老乌龟!

但是接下来那一幕,让晋宝室毕生难忘。

王祭酒更是目瞪口呆。

只见褚禄山向前踏出一步,转身面朝主位,抱拳低头朗声道:“北凉王领万余抽调出来的骑军南下也好,单枪匹马赶赴广陵道也罢,我褚禄山第二个不答应!”

袁左宗也踏出一步,动作与褚禄山如出一辙,“王爷身边没有我袁左宗,我袁左宗当然不答应!”

燕文鸾冷哼一声,大步踏出,依然如此,冷笑道:“没有大雪龙骑踏入中原,如何能彰显我北凉军威,我燕文鸾如何能够点头答应!”

徐北枳懒洋洋道:“堂堂北凉王,手握三十万铁骑,就领着从各地抽调出来的狗屁‘精锐’去中原?我北凉丢不起这个脸,徐北枳如何能答应?”

宋洞明随即出列抱拳大笑道:“世人皆言我宋洞明这个副经略使名不副实,这也就罢了,难道战力冠绝天下的北凉铁骑,也要给人小瞧了?宋洞明便是文人,也不答应啊!”

李翰林扯嗓子道:“年哥儿,你要迎娶小嫂子,嫁妆少了如何能行,我做兄弟的,不答应!”

白煜在等一声声不答应之后,最后由他来收官,笑道:“中原容不下一个在徐家长大的女子,我北凉铁骑自然不答应!我相信刘寄奴王灵宝他们这帮大老爷们,也都不会答应!”

白煜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年轻藩王身边的那张空椅子,“哪怕你徐凤年能答应,但是大将军,第一个不答应!”

……

徐凤年一脸茫然。

所有人心有灵犀地轰然大笑开来。

大伙儿串通一气,演戏到现在,真他娘憋得辛苦啊。

徐北枳笑脸灿烂,与褚禄山相视一笑,这场戏,他们两个算是始作俑者。

北凉,关外三十万铁骑,关内参差百万户,都欠他们北凉王一个惊喜!

徐凤年在众目睽睽之下,抬起手臂,擦拭眼睛,小声骂了一句王八蛋。

这一刻,所有人异口同声道:“大将军,请坐!”

王祭酒看着满堂文武,老人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激动得浑身颤抖,想起了某个年轻的口头禅,喃喃道:“技术活儿,没法赏啊。”

徐凤年那一刻,不论是与拓拔菩萨转战千里,还是下马嵬一人战两人,或者是钦天监杀人,这一生从未如此豪气,只见年轻藩王大袖一挥,率先坐在那张椅子上,朗声道:“坐!”

……

世子守约去接女主片段

以前我总是欺负你,喜欢在三更半夜去你屋子外头装神弄鬼,喜欢在你从水井打水的时候突然爬出来

喜欢下雪的时候朝你丢雪球,喜欢藏在树上等你经过的时候吓唬你,我知道你很委屈,很生气.....

但是,如果那些年我不欺负你,你根本就不会理我啊。然后他听到一个哭泣的声音,那一刻,他闭上了眼睛,满脸痛苦。

“徐凤年,这是你逼我的!

徐凤年头顶的那柄长剑化作齑粉。

但是在他和她之间,有一柄飞剑掠至。

一剑刺入他胸口。

飞剑不快。

可他没躲。

那些年,韩生宣要他死,柳蒿师要他死,王仙芝要他死,钦天监仙人要他死。

无论那些对手如何不可一世,他徐凤年从未束手待毙,只会以昂然之姿,战而胜之!

长剑贯胸。

这一剑,甚至比不得祁嘉节的剑,比不得北莽黄青的剑,比不得很多人的剑。

可那一剑,半截留在身前,半截露出身后。

此时此景。

曾经有一对男女也是这般凄然,李淳罡和绿袍儿。她呆滞地站在原地。

徐凤年睁开眼睛,嘴角渗出血丝,抬起手臂,似乎想要伸手抓住什么,但是最后只是轻轻握住那把长剑的剑柄,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知不知道,你生气的时候,跟偶尔开心笑起来的时候一模一样,都有两个小酒窝,我最喜欢你这点了,所以你迟些动手杀我,我好多看几眼。”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就像棋盘上那枚过河卒子的年轻人,摘下那柄过河卒,手心在刀口上慢慢抹过,过河卒竟是饮血如人饮水,一滴不剩,全部渗入刀身。

他蹲下身把这柄过河卒放在那双靴子附近,“如果以后有人欺负你,就折断这把刀,我就远在千万里之外,也会瞬间赶至。”

他停顿了一下,沙哑说道:“就算我那时候已经死了,也会从阴间来到阳间,再来看你一眼。”

然后他站起身,对天地高声一句:“敢杀姜泥者,我徐凤年必杀之!”

当他说完这句话,他抬起手臂挡住眼睛,久久没有放下。

一步跨出,一闪而逝。

她的手始终伸向远方,想要抓住什么。

她突然脸色雪白,另外一只手捂住嘴巴,但是仍有猩红鲜血从五指间渗出。

可那只想要抓住什么的手,不愿放下。

她很想转过头,很想那样就可以看到一张笑眯眯的脸庞,会有一个面无可憎很多年的家伙,在对她满脸笑。

她转过头。

他不在。

她很想告诉他,刺你一剑,她很后悔。

在将来的岁月,你可以恨我。

但你不要不喜欢我。

她抬起头,满脸泪水,轻声抽泣道:“就算你不喜欢,也只可以不喜欢西楚女帝的姜姒,不可以不喜欢姜泥。”

……

突然,豪阀出身的大楚京城禁军副将宋景德,好像自言自语,他不轻不重说了一句:“危难之际,敢问曹长卿何在?’

无人注意的孙希济听到这句话后,颓然靠在椅背上,老人闭上眼睛,气息细微。

满朝文武,那些公卿重臣俱是冷笑不止,那些位置靠后的官员则噤若寒蝉。

姜姒欲言又止,她满腔怒火却无法说。

她突然走下龙椅,走到那张椅子前,蹲下身,轻轻握住老人连颤抖都那般无力的干枯手掌。

她想要说话。

想要说一声对不起。

但是老人用尽最后的精气神,微微摇头。老人似乎是想笑着跟她说,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不要愧疚,不用愧疚。

在昔年曾是中原正统的大楚王朝,这个缓缓闭眼的老人,二十岁视便志得意满,功过荣辱六十年,一切已无言。

老人闭眼后,那只长满老人斑而无肉的干

枯手掌,好像推了一下这位女子皇帝,好像想要把她推出去,推出这座乌烟瘴气的庙堂,推出很远,远到那个西北塞外。

满朝文武,看到这幕后,一个个心思复杂。

就在此时,有一声轻轻的咳嗽,轻轻地在所有人头顶响起。

除了猛然起身抬头的皇帝姜姒,所有人都没有察觉。

她看到一个原本躺在大梁上睡觉的年轻男人,坐起身后,对她笑。

本来哪怕是舟中之人皆敌国,她也觉得不怎么委屈,她也不怕他们图穷匕见,但是不知为何,看到他后,她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她知道自己不讲理,其实从来都是她比他不讲理很多很多

可她就是想在他面前,让他知道她很委屈。

她喜欢他,所以她才不要跟他讲理。他喜欢她,所以他必须要跟她讲理。

这样的道理,没有道理可讲。

她流着泪,但是又涨红了脸,有些羞涩,低下头还不够,还要转过头,不敢看他。

下一刻,所有人同时呆若木鸡。

不是因为皇帝陛下的古怪举动。

而是一个腰佩战刀的年轻人从头顶飘落在了大楚皇帝的身边,他一只手温柔地放在她的脑袋上,一只手轻轻按住刀柄。

面对他们所有人,面对大殿内外的大楚文武百官,笑着说道:“曹长卿不在,我徐凤年在。”

…………

高能泪奔

北凉扛纛者齐当国战死片段

战场之外,有个年轻人在清凉山梧桐院得到紧急谍报后,在给怀阳关都护府下达一份措辞近乎苛刻的军令后,他弃马而掠,孤身一人,一路狂奔至关外清源军镇,看到了那份字迹陌生的书信。

再然后,他继续北奔。

那是年轻人第一次看到齐当国的手书。

字不好看。

年少从军沙场武夫出身的粗糙汉子,很少写字,以前在看到那封信的年轻人身边,每次过年清凉山张贴春联,人屠六名义子中,

褚禄山一定会是那个溜须拍马最殷勤的家伙,姚简叶熙真还会中肯点评几句,陈芝豹袁左宗则学惯性不置一词,

但只有这个叫齐当国的汉子,会笑呵呵跟少年世子殿下讨要几幅春联拿回自家府上去,然后绝对不会让府上仆役去张贴,而一定是他亲自动手,年复一年,就连府上的下人们都学以为常了。

年轻人的父亲,那个老人生前有一次随口说起那几位义子,说陈芝豹心思最重,褚禄山心思最深,袁左宗心思最醇,姚简心思最杂,叶熙真心思最乱。

唯独说到齐当国,老人自顾自笑起来,说了句这个憨子根本就没有心思嘛。

当时年轻人跟着老人一起笑出声。

虎头城以北,龙眼儿平原,战场之上。

铁浮屠主将齐当国倒在地上,身上铁甲尽碎,鲜血不断涌出。

七名拂水房高手死士没能挡住那名下马步行的北莽宗师,甚至连百骑铁浮屠和三百骑白羽轻骑也一样没能挡住,就那么被一人撕裂阵型。

只是递出一枪的齐当国被那人一拳捶在心口,从马背上摔落在地,倒滑出去十数丈。

那个人飘落在他身边,笑道:“在你临死之前,不妨告诉你,徐凤年正在赶来的途中,其实很近很近了,只可棤仍是有点晚啊。齐当国,是不是死得很不甘心?”

齐当国胸膛急剧起伏,鲜血不断渗出嘴角,已经说不出一个字。

但是他的手肘绷直,十指死死抓住地面,似乎还想要挣扎起身。

洪敬岩闭上眼睛,陶醉道:“这就是天地共鸣的滋味啊,如今方知人间天象境界为何会被齐玄帧说成是‘门外光景而已’,这门内景象,真是妙不可言!”

他低头望去,“徐凤年来晚了,我洪敬岩却没有晚!”

洪敬岩愈发开心,“哦对了,再告诉你一个我也是才知道的坏消息,得知徐凤年亲自赶来之后,原本缓缓南下的拓跋菩萨也开始加快步子了,我只要往北走出两百里,徐凤年和拓跋菩萨就会遇上。”

洪敬岩望向南边远处,朗声笑道:“徐凤年!拒北城攻破之时,我给你报仇的机会!”

洪敬岩身形飞快倒掠而去,转瞬即逝。

几个眨眼功夫过后,一个嘴唇干裂身穿便服的年轻人盘腿坐在齐当国身边。

这个汉子弥留之际,视线模糊,但是不知为何硬生生认出了那张年轻的脸庞。

他想要说话,却已经说不出一个字,反而嘴角鲜血涌出愈发厉害。

年轻人伸手轻轻按住他的胸口,触手之处,铁甲支离破碎,冰冷甲胄为鲜血浸染,而显温热。

年轻人弯下腰,轻轻摇头。

这位昔年北凉铁骑的扛纛猛将,竟然在临死之前凭空横生出一股无法想象的气力,一只手死死攥紧年轻人的手臂。

沙场自古膂力最盛者扛纛。

北凉铁骑三十万,唯有齐当国当之!

而这个男人,这辈子最后的力气,只是想要让那个年轻人不要为了他去北方。

死也不愿松手。

年轻人反手轻轻握住那个死人的手,安安静静,面无表情,无悲无喜。

大苦无声。

最后,年轻人将齐当国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然后俯身帮他合上眼睛。

他当时离开北凉王府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悬佩凉刀。

他在齐当国尸体不远处找到那根铁枪,握在手中。

一人一枪,北掠而去。

早已远遁数十里之外的洪敬岩耳畔如同响起炸雷。

“你找死,我就让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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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芝豹找世子算账片段

一杆梅子酒,白衣返北凉!

离阳定鼎天下,徐家军将领风风光光进入太安城,当时满城风雨,都传言他陈芝豹要封异姓王就藩南疆或者两辽,然后是那个刚刚成为大将军义子的齐姓年轻人,拎着酒找到他,狠狠砸在桌上,撂了句狠话,“陈芝豹,你要是敢离开徐家军,以后我就不把你当兄弟了!”

那时候声势宛如早年白衣僧人李当心身在太安城的陈芝豹,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有些莫名的心酸。

这个其实一眼看去就很色厉内荏的家伙,撂出狠话的言下之意,其实是我齐当国自知配不上你把我当兄弟,但那是你陈芝豹的事,我反正还是把你当兄弟的。

当时陈芝豹没好气给他一句“酒留下,人滚蛋”。

齐当国下意识哦了一声,到门口的时候后知后觉又跑到他跟前,打开酒,笑嘻嘻说道: “这才是好兄弟嘛”

当陈芝豹决定离开北凉之前,也拎着一壶酒找到齐当国,后者似乎有所察觉,笑意苦涩,大概是记起了当年的情景,齐当国问了一句,“酒留下,人,能不能也不走?”

陈芝豹摇头。

齐当国生闷气喝完酒,最后说道:“只要你以后不跟北凉做敌人,那就还是兄弟,但如果你做不到,到时候你用梅子酒杀的第一个北凉人,肯定是我齐当国,这不是酒话胡话。 ”

陈芝豹从怀中掏出那封信,攥在手心,握成一团,松开手后,化为齑粉絮乱洒落,“信已收到,不过你在信上说的有些事情,我做不到。”

那个高大淳朴的年轻人,不论在沙场上杀过多少人立下多少战功,都没有褚禄山的枭雄气,袁左宗的英雄气,姚简的才子气,叶熙真的迂腐气,身上总会始终都带着一股乡土气。

以至于连死后的柏木棺材,看上去也跟躺着的人一般土气。

陈芝豹站起身,没有转头,冷笑道:“北凉三十万铁骑死绝,到头来就只是保了离阳赵室一个平安?徐凤年,你真是了不起!”

徐凤年欲言又止,但是最后仍是没有反驳什么。

陈芝豹转过身的同时,摘下背后那长条行囊露出梅子酒枪身的真容。

满室寒气。

“这北凉换成是我的话,终有一天....... ”

陈芝豹嘴角浮起满是讥讽的笑意,视线略微偏转,望向褚禄山,平淡道:“你褚禄山不是想做文官领袖想美谥文贞吗?我给你。 ”

陈芝豹的视线越过褚禄山和徐凤年,越过院门,依稀可以看到那里的北凉铁甲,“燕文鸾,袁左宗,何仲忽,陈云垂,这些北凉徐家旧人,人人封王。”

“石符,胡魁,韩崂山,宁峨眉,典雄畜,韦甫诚,这些北凉将领,人人公侯。 ”

“哪怕在天下太平之前就已战死沙场,死后也能人人美谥。 ”

陈芝豹收回视线,终于正视徐凤年,“你呢?你带给了北凉铁骑多少东西?就只有三十万块石碑? ”

陈芝豹随手一抹,抹掉布囊,手持梅子酒的枪身。

陈芝豹又拿掉那只小布囊,将那枚枪头装上, “虽然你杀了洪敬岩,但是你我心里都清楚,齐当国是因你而死。北凉三十万铁骑死多少人我不管,但死了一个齐当国,我得跟你这位名正言顺的北凉王算算账。 ”

……

陈芝豹扯了扯嘴角,环视四周,屋内棺材,墙角枣树,地上那些零零散散的枣子,以及那两柄始终没有派上用场的绣冬春雷,最后望向那个经此一战雪上加霜的年轻藩王。

陈芝豹缓缓摘下枪头,走入屋子,将两截梅子酒重新装回布囊背在身后,径直走向院门,就在要跨出门槛的时候停下,背对徐凤年,冷笑道:“连造反都不敢,当什么北凉王? !’

徐凤年反问道:“知道徐骁为什么不愿意让你当北凉王吗?”

陈芝豹一步跨出院子,撂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们都清楚,这件事与你无关。’

徐凤年站在原地,没有拦阻陈芝豹的离去。

有些事情,不是敢不敢的事情,而在于能不能或者想不想。

两人先前在广陵江上一战,都没有走到互换性命那一步,今天还是如此,就在于两人都不想当时徐凤年要率领一万大雪龙骑去救姜泥,而离开藩王辖境的陈芝豹要在广陵道火中取栗。现在则是徐凤年要率领北凉铁骑挡住北莽百万大军

而陈芝豹大概是虎出深山,真正开始志在天下了。

陈芝豹缓缓走在空无一人的怀阳关街道上,走出城门后,没有去看城外那些眼神复杂的数千精锐边军铁骑,只是对先前一同入城的白狐儿脸说道:“你是随我一起前往广陵道,还是留在北凉?谢观应虽然死了,不管他初衷如何,毕竟帮我捕捉过一碗蜀蛟,我都念他那份香火情,欠他的,还给你便是。

白狐儿脸点头道:“正好要回乡一趟,与你顺路。 ”

两人皆是白衣,皆是当世最风流之人。

褚禄山犹豫了一下,仍是让麾下边骑留给他们两匹北凉战马,陈芝豹也没有拒绝。

褚禄山望着那个翻身上马后的前任北凉都护没好气道:“姓陈的,你下次再来北凉搅风搅雨,就没这待遇了!”

背负大小两只布囊的陈芝豹没有理睬这个胖子的威胁,策马离去。

两骑愈行愈远。

白狐儿脸突然问道:“陈芝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只有杀意却无杀心?若非如此,我肯定是要阻止你进入怀阳关的。 ”陈芝豹默不作声。

白狐儿脸猛然间拨转马头,自嘲道:“差点忘了,你稍等片刻,我去取回双刀。 ”

陈芝豹缓缓前行一段路程后,轻轻勒了下缰绳,回望一眼怀阳关,或者说是遥望了一眼荒凉的北凉关外,自言自语道:“有些事,你徐凤年做不到。”

有句话没有说出口,陈芝豹放在心底。

但也有些事,是我陈芝豹做不到的。

陈芝豹望向天空,嘴角翘起,破天荒会心一笑。

能够做到心有灵犀且肝胆相照的,也许不只有朋友,敌人也可以。

虽然陈芝豹这次见到徐凤年,有责问有讥讽但是归根结底,陈芝豹之所以暂时没有杀心,就在于那个年轻人,有着一条陈芝豹心知肚明的清晰底线。

徐凤年的心声,那些从未诉诸于口的言语,陈芝豹其实并不是不能理解。

“我何尝不想北凉三十万铁骑,北凉参差数百万户百姓,人人不死! 我何尝不想北凉文臣武将人人美谥?”

“我不想北凉铁骑死得其所,我只想所有人活下去,希望天下太平,希望北凉跟中原一样不见硝烟,二十年,一百年! ”

“我何尝不希望清凉山碑林不刻上一个名字?”

陈芝豹收回思绪,替徐凤年感到有些可怜。

“不愧是他的儿子,不愧是李义山相中的弟子,一辈子都没有真正痛快过。”

陈芝豹没来由叹了口气。

他这趟来北凉,本是想救下齐当国。

也更想去清凉山某个地方,祭奠那个自己一直视为亲生母亲的敬重女子。

陈芝豹笑了笑。

我不姓徐。

可名“知报”。

北凉苦,最苦是白衣

……

猛将无双!满甲营老兵陆大元片段

精骑为首一人是位四十多岁的魁梧男子,如今是龙晴郡当地驻军的主将,当了十多年的实权骑军都尉!

这名都尉麾下一位心腹骑卒小声问道:“都尉,这是给谁送行啊,还需要你老人家亲自出面?搁平时,跟钟家走得近那些个将种人物,都尉你可是瞧上一眼都没心情的,咱们龙晴郡还有这么牛气冲天的家伙?”

都尉冷笑道:“ 那些绣花枕头,给屋里头那人喂马都不配!”然后都尉洋洋得意道:‘“老子我当年,就是给他喂马的!”

当那些骑卒好不容易看到那个背负行囊的男人跨出院门后,都有些发愣,也就身材还算结实高大,没看出是个三头六臂的主啊。

都尉迅速翻身下马,然后牵着一匹无人骑乘的战马走向前去,抱拳沉声道:“龙晴郡骑军都尉马云井!参见老副将!”

这个叫陆大远的男人环视四周,挺直腰杆,抱拳道:“ 这些年,我陆大远感谢诸位照应!”

街道两旁的所有老百姓都茫然,手足无措。

陆大远将甲囊悬挂在马鞍一侧,然后娴熟至极地翻身上马。

不管接下来凉州关外这场仗是输是赢,他陆大远根本就没想活着回到关内陵州。

十多年不披甲不摸刀,不杀个回本怎么行!

陆大远突然摘下那柄战刀,抛给马云井,大笑道:“ 算了,老子反正都要用新凉刀上阵杀敌,看在当年你喂了那么久马的份上,这一把,送你了!”

马云井如获至宝,这么个汉子,竟是热泪盈眶。

这柄战刀,正是第一代徐家刀!

象征着徐家铁骑在春秋大地上的崛起,象征着徐家铁骑在中原版图的所向披靡。

也正是先有那支徐家老字骑军营,才会有如今的北凉铁骑甲天下!

而这个男人正是出身于徐家老字营之一,满甲营!头等骑卒,陆大远!

在今年入秋前后。许多陆大远这样的徐家老卒,都开始奔赴关外。

而他们,正是北凉铁骑的脊梁。

此时陆大远与马云井共同策马出城,嘴中念念有词。

马云井在把陆大远送到城外驿路上后,目送离去,久久无言。

最终拨转马头之时,马云井也默念道:“我徐家满甲营,侦骑四出游曳,即为拨,结营不动为架梁第二次凉莽大战中左骑军以两万四千人的兵力,拖住慕容宝鼎所率两万冬雷精骑和两万柔然铁骑,加上宝瓶州持节令王勇的三万骑军。共杀敌冬雷骑军九千余人,柔然铁骑全军覆没,宝瓶州骑军六千余人。返回拒北城。左骑军第一副帅陆大远,其连同其余两名副帅,先后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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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藩慷慨赴死

“大将军,我李陌藩脾气古怪,说好听点是恃才傲物,说难听点就是目中无人,这些年在边境上也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腌膜事情,若是在离阳军伍,这辈子都出不了头。结果能够在雄甲天下的北凉铁骑中,担任手握实权的正三品武将,拿最好的刀,骑最快的马,在这天高地阔的西北大漠之上,带着万骑在黄沙千里之中,马蹄之下,更是战死边关袍泽们的累累白骨,这辈子经历过的精彩跌宕,是别人几辈子累加也比不得的。”

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就让那些英雄,在各自战场上轰轰烈烈去死。让那些枭雄,在庙堂上勾心斗角机关算尽。求名求利求仁求义,各有所求各有所得,各有所求不得。所有风流人物,无论敌我,都尽显风流。

李陌藩觉得自己这种在中原恶名昭彰的家伙,竟然都能当一回义无反顾的英雄,值了。

李陌藩提了提长枪,大风拂面,轻轻说道:“那就坦然赴死吧。”

徐橘子怒斥世子续

徐北枳站起身,死死盯着徐凤年:“你应该清楚,就算我在战前就大举囤粮,在战时也通过各种手段跟北凉周边各地‘借粮’,甚至连西蜀都没有放过,但是如果想要打赢下一场大战,别说朝廷限制漕运,只要离阳漕运不倾力支持北凉,那么结果就是,仗不是没法打,但是我们北凉会多死很多人,也许是三万,也许是五万,也许更多。北凉,怎么办?”

徐凤年安静坐在椅子上,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说道:“ 在我离开这间书房后,就会动身去一趟太安城。

宋岩脸色剧变。

徐北枳猛然一拳砸在书案 上,勃然大怒,“你徐凤年丢得起这个脸,我北凉丢不起!虎头城刘寄奴!流州王灵宝!幽州田衡!我北凉战死的数万英魂的丢不起!”

徐凤年默然起身,默然走出书房。宋岩欲言又止,最终不过是一声叹息。

徐北枳对着那个背影怒吼道:“ 北凉铁骑,连北莽百万兵马都挡得住!打下离阳的两淮,很难吗? !”

没有停步。

阴暗廊道中,那个并不苍老的背影,略显伛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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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NPC看待徐凤年片段

王遂望向东面,重重吐了口唾沫。

然后这个老人拨转马头,缓缓而行。他望向遥远的北凉方向。

听说你吃饱了撑着混过江湖,小小江湖?任你一人敌万人又如何?比得上沙场上的金戈铁马吗?比得上那数十万铁甲人人赴死的慷慨壮烈吗?

徐骁的儿子,岂能如此小家子气!

徐凤年,当年你爹被我王遂打光了锦州老底子,你小子真有本事,就来找我算账。

你输了,那就乖乖认命。

你要是这都能赢。

这个天下,都应该是你徐凤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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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老人瞬间平静下来,好像这一刻,才是那个世人误以为的王祭酒,真正的.上阴学宫大先生。

老人伸出手指,指了指高楼最高处,6就是在那里,我见到了一个读书人,一个要死不活的病秧子,一个活着比死了要累多了的可怜人。”

晋宝室跟着老人一起抬头,轻声感慨道:“李义山。”

老人,王祭酒,沉声缓缓道:“跟很多人的看法不同,在我眼中,李义山才是春秋第一谋士。”

老和尚骤然停下言语,缓缓转头,满脸震惊地望向身边那个修长身影,“ .....你纳兰右慈是想让徐凤年当皇帝? !”

纳兰右慈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开始捧腹

纳兰右慈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捻动垂下耳鬓的一缕长发,咬牙切齿道:“ 李义山的唯一弟子,怎就当不得皇帝了? !”

老和尚低头喃喃道:‘ 疯了,疯了......”

——————

京畿北方地带的一条小路上,一骑不急不缓地南下太安城。

路边有个卖水饺卖茶酒好似什么都卖的摊子,坐着一对年轻男女,各自埋头吃着那两大碗水饺。

那一骑翻身下马,牵马走到桌子附近,问能坐?

那个年轻男人瞥了他一一眼,“ 既然没带刀,就能坐。”

于是顾剑棠坐在了徐凤年和姜泥身边的长凳上。

这位权倾天下的大柱国坐下后,笑问道:“ 徐凤年,你请我吃碗饺子,我帮你当上皇帝,这笔买卖做不做?”

…………

徐凤年还是拒绝了。

这样的北凉,女子不论如花似玉还是相貌辟邪,男子不管是从文习武还是市井小民,都平平安安。读书声,贩卖声,马蹄声,呼噜声,吵架声,都热热闹闹。徐凤年双手拢袖,抬头望着天空。

这个年轻人,所做一切事,都是在求一个“春秋不再怨徐家”而已。

————

谢西陲成名之战!

廊道步阵那边,披挂铁甲腰佩战刀的谢西陲坐在马背上,举目眺望北方。大风拂面,好像已经能够闻到血腥气。

这名被誉为大楚双璧之一的流州副将,此时眼神坚定,脸色沉稳。

曹长卿曾经与西楚女帝姜姒私下评点一朝武将名臣,大多平平,唯独说到谢西陲这位得意弟子的时候,破天荒地毫不吝美言,尤其以“沙场用兵,点石成金”八字分量最重,但是最后又补充了一句仿佛只是题外话的评价:谢西陲之坚韧不拔,尤胜寇江淮。

谢西陲缓缓闭上眼睛,这位连离阳年轻皇帝都恨不得招徕进入太安城的年轻人,如今是大楚亡国人,却为北凉将。

北莽骑军的马蹄声响越来越重,加上廊道天然回音,再加上北莽自认稳操胜券后的呼啸声,如同平地炸雷,声势雄壮至极。

谢西陲猛然睁开眼睛,抽出腰间凉刀,怒喝道:“结阵!拒马!”

这次以步阵阻击五万北莽骑军,谢西陲除了流州刺史府邸便有资格分配下来的五千张硬弓劲弩,还跟凉州边军方面讨要了八百马槊,一千陌刀!

廊道之中,这支烂陀山僧兵组成的流州步军严阵拒马。

最前是攒槊外向,寒光如雪!三百人为横队,排出三列。

大战在即,八百人坐地休憩,甚至连北莽骑军吹响冲锋号角,在没有得到主将命令前,八百陌刀手依旧不得持刀起身,务必最大程度蓄留体力。

一旦长槊拒马僧兵皆亡,便要这八百陌刀僧兵列墙向前。

两千与僧兵随行的流州边军,加上三千烂陀山僧人,配有五千张硬弓劲弩。

步阵对敌骑军,真正首先阻滞骑军冲锋,其实还是这五千名虽然阵型靠后的弓弩手。

谢西陲在下令拒马结阵之后,没有继续停马于步阵最后方,而是下马走到弓弩手之后,摘下悬在马鞍侧的那张盾牌,然后他一手持刀,一手持盾,站在剩余僧兵集结而成的步阵最前方。

呼啸如雷的北莽骑军,沉默如山的流州步阵。

就在这条不知名的廊道中分生死。

后世史书,无论是浓墨重笔渲染,还是轻描淡写而过,无一例外,都会以“六战六却”为此战盖棺定论。

————

曹嵬成名之战!

曹嵬一万骑在与谢西陲分开后,开始不计战马体力损伤地进行了一场快若奔雷的长途奔袭。

直接绕过了密云山口!

他要以密云山口西端的附近一处入口闯进,然后将自己身陷死地,沿着山口迅速东奔,最终处于种檀骑军和烂陀山僧兵之间,拼得就是谢西陲六千骑能够守住东大门口!

能够等到他能够在种檀骑军的屁股上狠狠捅一刀!所以曹嵬在与谢西陲分别的时候,半真半假玩笑了一句:“姓谢的,我曹大将军那可是板上钉钉要成为老凉王徐骁那样的男人,结果这次等于是把脑袋拴在你谢西陲的裤腰带上了,千万别让我英年早逝啊!”

谢西陲当时没有豪言壮语,只是点了点头。谢西陲看到那个矮小武将疾驰而去的时候,背对自己,抬起手臂,伸出大拇指。

不知到底是什么曹嵬独有的意义,或又是什么北凉边军的古怪讲究。

万骑突进,其势大如山崩潮涌。

曹嵬嘴唇干裂,渗出些许血丝,却满脸笑意,怒吼道:“老子要让密云山口一役,成为不输于卢升象雪夜下庐州、褚禄山千骑开蜀的豪壮骑战!曹嵬可以死,唯独不能死得籍籍无名!”

一路奔袭 !

曹嵬感到自己每一次细微呼吸声仿佛都清晰如同雷鸣,甚至掩盖过了马蹄声响。

这意味着他的一万骑几乎临近体力极限了。也意味着这样疲惫至极的骑军,事实上已经丧失来回冲锋凿阵的可能。

曹嵬就是赌谢西陲那小子不但能够守住密云山口的出口处,还要赌谢西陲部骑军能够将种檀骑军的主力重创。

临近密云山口最东端。

一直碎碎念:“让老子听到点动静,一定要有点动静”突然之间,曹嵬哈哈大笑,差一点笑出眼泪。

已经能够听到前方厮杀声的曹嵬猛然勒马而停,转头怒吼道:“ 换马!披甲!”

很快曹嵬哑然失笑,嘿嘿道:“事到如今,换个屁的马!”

拉伸极长的一万骑渐次而停,然后人人披甲抽刀。

远离中原版图的西域,这支曹嵬率领下好似横空出世的北凉一万骑,他们的短暂停马休整,如同一条骤然间静止的广陵江。静止之后,是汹涌东流!

曹嵬高举凉刀,策马向前狂奔,竭力喊道:“杀!”

密云山口一役。

被后世誉为春秋之后骑战第一。

————

徐橘子怒斥世子片段

如果按照徐北枳的意思,北凉铁骑还真就要跟河州蓟州“借粮”了,而且是一路推进到京畿西部。

这口怨气,徐凤年是皮糙肉厚的大宗师,徐北枳出气不得,今天总算是逮着个凑合的机会了。

徐凤年起身绕过桌子,握住徐北枳的手,轻声说道:“ 走吧。”

徐北枳用力挥开徐凤年的手,愤怒道:“走走走!你就知道退让!你什么时候把对北莽的气魄分出一丝一毫,离阳朝廷也不敢让温太乙和马忠贤去靖安道接手漕运!我徐北枳在陵州,给说成买米刺史,如今到了清凉山,成了转运使,还是个买粮官!这没有关系,但是我们北凉铁骑,有关系!”

已经积攒了无数怨气的徐北枳终于怒极,一拳砸在徐凤年胸口:“ 离阳要天下少死人,我北凉答应!但是离阳要我北凉多死人,我徐北枳,第一个不答应!”

一口一个温太乙马忠贤,再加上那个“我徐北枳”

不仅仅是刚刚就漕运一事调侃北凉的两名读书人,吓得噤若寒蝉。

整座酒楼都大气不敢喘一下。徐凤年欲言又止。

徐北枳突然神情如同一个心灰意冷的迟暮老人,意态阑珊,自嘲道:“我知道,你终归能够让朝廷不缺一石粮草进入北凉,你这个北凉王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

徐北枳望着这个年轻藩王,“ 但是,我替你不值!”

徐北枳猛然转头,对那五人近乎怒吼道:“你当北凉都是傻子,那些石碑上的名字,人人都是傻子?只是为了这个叫徐凤年的王八蛋玩意儿,就那么慷慨赴战死在关外? !”

没喝酒却像发酒疯的徐北枳环视四周,“老子要是徐凤年他这个憋屈王八蛋,早就砍死你们这帮连王八蛋都算不上的家伙了!关外以南,是我北凉!别忘了,北凉以南,就是你们中原!”

徐凤年摇头,对开口说道:“ 橘子,我不憋屈。”

徐北枳怔怔看着这个家伙低声苦涩道:“我憋屈。”

徐凤年笑了,从酒桌上拎起一壶还未打开的酒,搂过徐北枳肩头:“行了,请你喝酒。”

徐凤年不由分说带着徐北枳离开,不忘转头对那个手里拿着应该找钱给徐凤年的铜钱却打死都不敢上前的店伙计,打趣道:“ 少收这桌客人一壶酒钱,刚好两清了。”

……

褚禄山交代世子片段

不知何时,徐凤年依旧枯坐原地,褚禄山已经站起身来到徐凤年身边,有些艰难地弯腰,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徐凤年的脑袋,轻声道:“虽然很失望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

但是,世子殿下,你可能忘了,在你小的时候,在那么多义子中,始终是你跟那个憨傻憨傻的禄球儿最亲。禄球儿我也从来都以此为荣,比打了胜仗还要开心。”

“如果有一天,从小就孤苦伶仃的禄球儿,把这三百斤肥膘交待在沙场上了,别伤心。”

“我褚禄山这辈子,能有个家,值了。”

……

一个刚刚披上甲胄乘坐大马的胖子望着眼前的那支骑军,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朗声笑问:“各位,从将军校尉或者最不济也是个标长,重新变成我褚禄山麾下的小小士卒,感觉如何?”

骑军大阵中哄然大笑。

胖子笑眯眯道:“ 听说还有不少从步军中赶来滥竽充数的,我褚禄山念旧,就不跟你们计较了,想来这么多年来,弓马也不曾落下太多。”

那些骑士笑声更大。

胖子突然满脸杀气腾腾,恶狠狠说道:“ 诸位大多知道一个老规矩,跟我上阵杀敌,只要不死,回头都能升官,这次就要让你们失望了,死不死不好说,但是就算不死,也没官可升!事先说好,这次敌人是北莽那个董卓的嫡系骑军,最少两万人!我们只有八千人,咋办?”

满场肃穆沉默。

褚禄山猛然间抱拳道:“ 那就有请诸位,与我褚禄山再走一趟曳落河!”

…………

猛将褚禄山,至始至终稳压北莽董卓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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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片段

而一座曾经在无数怀古诗篇里出现的破败古城,有个白衣人坐在狐兔出没的低矮墙头,夕阳中,她洛阳,就那么看着这座昔年大秦古都的洛阳城。

一朝错过,生生世世错过。

她身后突然出现又一袭白衣,女子身材高大。

洛阳没有转头,轻声道:“澹台平静,你不要像我。而且不久以后,世人就没有下辈子一说了,所以有些事情,都在这辈子两清了吧,若有喜欢之人,便大大方方说一声喜欢。若有亏欠之人,就说一声对不起。”

澹台平静问道:“你在等人?”

洛阳抬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口烈酒,“这一回,我怕自己真的等不到了。”

洛阳环顾四周,像是要最后一次好好看这座城,这座曾经大秦皇帝以她名字而起的古城。

她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什么拒北城,落阳城多好听。等我到了关外,你就改名字吧。”

————

赵长陵魂魄与世子交谈片段

赵长陵好像浑然不觉,“你的心不定, 怎么北莽大军压境,让你心事重重如杂草丛生?这可不是好兆头,以你目前的心境去跟‘得天独厚’的拓跋菩萨交手,是没有胜算的,至多玉石俱焚 ”

赵长陵叹了口气,眺望远方,“大楚昔年有豪阀赵氏,自大奉开国起便世代簪缨,与西蜀苏室有三百载世仇,之后深刻结怨于那场大奉末年的甘露南渡,苏氏吃了苦头,没有去往广陵江,反而别开生面,得以侥幸入主西蜀,在春秋之中

已经成为一国国姓的苏氏试图化解恩怨,化干戈为玉帛,主动与富甲广陵的赵氏联姻,赵氏亦想拥有西蜀这块四塞之地,作为战乱时的世外桃源,便答应下这桩婚事,有位承担家族重任的女子便远嫁西蜀,最终在宫闱争宠中落败,输给了一位同样出身春秋豪阀的女子,被蒙在鼓里的西蜀皇帝一气之下,毒酒赐死,当时她已经怀胎六月。 ”

徐凤年说道:“这位女子是赵长陵的同胞姐姐,姐弟二人自幼相依为命,长姐如母。

赵长陵点头道:“是啊,弟凭姐贵,在家族内平步青云,一身才学一生抱负终于得以施展,到头来,除了等到姐姐惨死的噩耗,就只有家族长辈们一句此女咎由自取,死不足惜,事已至此,绝不可问责于蜀国苏氏,以免雪上加霜。’

最可恨之处在于西蜀皇帝知晓真相后,非但没有悔意,反而在一场宴席之上,对前去修补关系的广陵赵氏使者笑言,以后赵氏子弟入蜀游历,自当以贵宾待之,唯独那位烦人至极的赵长陵,竟敢向朕讨要说法,说法? 朕的意思即天意,赵长陵若敢赴蜀,朕便以仇寇视之。’”

时过境迁,那些苦难悲痛,就像一条苍茫的老狗,趴在地面上,已经无力呜咽。

徐凤年笑道:“恐怕那位亡国之君怎么都没有想到,赵长陵还真去了蜀国,身边仅是骑军便有两万。西蜀版图之上,从大奉立国时设置为郡到春秋割据的自立为国,从没有出现过一万以上的外来骑军。 ”

赵长陵扯了扯嘴角,“只可惜生前没有看到徐家铁骑撞入西蜀京城那一幕,要知道大将军曾经答应过赵长陵,只要攻破了西蜀皇宫大门,赵长陵便能够一马当先,到时候亲手杀人也好,坐一坐龙椅也罢,都没问题。 ”

徐凤年呼出一口气,侧过身,对这位年迈儒士弯腰作揖,沉声道:“徐凤年拜见赵先生! ”

赵长陵也随之侧身,摇头道:“我当不起这一拜。 ”

徐凤年低着头道:“当得起! ”

赵长陵无可奈何,毕恭毕敬回了一揖。

————

赵长陵携众仙人为北凉增加气运!高能!

夜幕降临。

昼夜交替之际,一道道声响如滚雷骤然响起于北凉关外天地间,不知为何,却只有年轻藩王可以听见看见,其余所有武道宗师,境界高如邓太阿也没有察觉到半点异象。

赵长陵出现在拒北城城头之上,仰头大笑道“诸位,此时不落人间,更待何时! ”

天上有一位仙人高声附和道:“我大楚即中原!”

脱去破旧道袍换_上那一袭儒衫的读书人,冷哼道:“李密!什么大楚,西楚才对! ”

一道气势恢宏的虹光直坠人间,落在拒北城城头之上,来势汹汹,偏偏悄无声息。

另外一位仙人高声道:“我煌煌中原,岂能陆沉于草原铁蹄之下? !”

又有仙人在九天之上豪迈大笑,“三十万铁骑,镇守我中原西北门户,对阵北莽草原数百万,二十年死战不退,亲眼目睹,幸甚幸甚! ”

还有仙人紧随其后走出天门,伸了个懒腰,“我大奉王朝当年不济事,现在就看你们北凉铁骑的能耐了。 ”

一名身披玄甲的魁梧仙人低头俯瞰人间, “呦,草原蛮子摆出好大的阵仗,仗着人多势众就了不起啊。”

一位位仙人,一道道虹光接连撞入拒北城各处。

数十位于不同朝代飞升的谪仙人,今夜一同化为北凉气数。

天上谪仙人,如雨落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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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陵告别片段

腰间悬佩凉刀的年轻藩王站在枇杷树下,赵长陵涣散不定的身形突然出现在他对面。

徐凤年欲言又止。

老人伸出手,虽然无法触及徐凤年身躯,却像是拍了一下年轻藩王的脑袋,“有聚有散,缘来缘去,不用伤心。”

徐凤年抬臂抱拳,嘴唇抿起,一言不发。

老人遗憾道:“只可惜无法帮你更多了。”

徐凤年保持腰杆笔直的抱拳姿势,如一棵西北黄沙最常见的胡杨木,生而不死有千年,死而不倒再千年,倒而不朽又千年!

老人嗓音飘忽不定,变得含糊不清,瞥了眼年轻藩王腰间那柄新凉刀,满脸欣慰,“好刀! ”

徐凤年嘴唇颤抖。

老人笑道:“大将军让我捎话给你,说他徐骁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娶了你娘不去算,便是把北凉交给你,不过他觉得很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 ”

徐凤年摇头。

老人轻声道:“小年,王妃说以前总劝你别轻易与人冲突,能忍则忍,希望能够像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可如果以后有人惹你生气了,那就不打白不打,往死里打。”

说到这里,老人显然也有些无奈神色。

在以往印象中,王妃不是这样的女子啊。

年轻人泪流满面,轻轻点头。

身形稀薄至极的老人闭上眼睛,貌似侧耳聆听状,讥讽道:“咦?好像听到了我徐家铁骑对手的马蹄声?而且声势不小啊。 ”

赵长陵睁开眼睛,如同自己风华正茂时那般询问徐骁,笑问那年轻人:“怎么办? ”

新凉王徐凤年松开拳头,伸手按住刀柄,朗声笑道:“咋办?简单得很,干他娘的!沙场之上,最后只会剩下我徐家铁骑的马蹄声! ”

老人最后闭上眼睛,在神魂消散之前,这位春秋谋士好似在缅怀沉醉往昔的峥嵘岁月,又像是在想象未来的太平盛世,轻轻说道:“小年啊,这就对喽。”

……

傀儡皇帝赵旬赴死片段

赵珣愁眉不展,眺望江面那些水师楼船星星点点的灯火。

她伸手帮他抚平额头。

他笑了笑,“走,回船舱! ”

两人回到形同牢笼的豪奢住处,船舱内有一架造工精美的雕花衣架,衣架上,竟是一件富丽堂皇的正黄龙袍!

纳兰右慈当时登门做客之时,这位硕果仅存的春秋谋士身边,便跟着一位手捧龙袍的婢女。

这段时日以来,离阳藩王赵珣一次次抚摸龙袍,一次次眼神痴迷,默默数着那一条条金龙。

今夜,他再次来到衣架前,伸手摸着龙袍上的金龙,最后甚至蹲下身,摸着底部那些“海水江涯”

这个年轻男人突然抬起头望向她,笑问道:“你可知道,这件龙袍四正龙四行龙,分明只看得见八条金龙,数目为何不是九五之尊里的那个九?”

她想了想,“皇帝本就是真龙天子,穿上龙袍便是九了?”

他起身哈哈大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摇头道:“你错喽,最后一条金龙绣在内襟之上,你不信去掀开衣襟看看。”

她犹豫了一下,始终不去触碰那件世间所有男子都梦寐以求的衣服。

赵珣突然取下那件龙袍,让女子站好,然后竟是帮她穿_上了那件龙袍!

她从头到尾都呆滞当场,不知所措。

赵珣一丝不苟地帮女子正了正龙袍衣襟之后后退几步,眼眶泛红,柔声笑道:“我知道,在靖安道就有很多人骂你是什么女藩王,说你是红颜祸水,可我不在乎。’”

她欲言又止。

赵珣任由泪水流淌,“我知道你不是她,不是她....我也不在乎你是谁安插在我身边的谍子死士,一开始很在乎,如今根本不在乎.....什么?我喜欢你啊,我只是喜欢你啊。哪怕你现在换了一张容颜,我还是喜欢.....”

舒羞咬着嘴唇,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赵珣突然露出笑脸,弯腰作揖,柔声道:“夫君见过娘子。 ”

屋内烛火明亮。

她身穿龙袍,如女子穿嫁衣。

她缓缓施了一个万福,

嗓音婉约道:“陛下。”

这位被燕敕王当作傀儡让其假意登基的王爷,刚称帝的第一天,生平这唯一一次不窝囊是携爱人慷慨赴死……

……

————

赵铸片段

最后纳兰右慈更是开门见山询问:“日后你若是在太安城坐北朝南,能否容得下袁庭山、晋兰亭之流,就在你赵铸的眼皮子底下平步青云?

又是否容得下北凉?还是说像以前一样?

燕敕王赵炳之子赵铸,这位即将篡位的王爷

竟然一时时没有给出答案,不知是不愿还是不能。

也许是怕自己让纳兰先生失望。

但也许更怕自己让自己失望吧。

赵铸安静坐在马背上,眺望西北。

不止是因为他们南疆的三位宗师,程白霜,毛舒朗,嵇六安,同时站在那一年那一地。

在那里,曾经有个同龄人,会喊自己小乞儿。

————

赵铸喜欢跟很多熟人呼朋唤友,更熟悉一些的,还会勾肩搭背,从不管对方身份贫贱高低。

赵铸抬起头,对所有人笑着说道:“你们在山下等我,最多半个时辰。”

最后,只有张高峡留下,其他人都骑马下山

张高峡站在蹲着的年轻世子身边,柔声道:“是怕自己以后与他兄弟反目吗?”

赵铸撇撇嘴,“那家伙啊,那么大度的一个人。才不会跟我斤斤计较,对吧?”

可能是在扪心自问,可能是询问自己情有独钟的张高峡,也有可能是隔着千山万水,在问那个人。

赵铸干脆盘腿而坐,抬起头,轻声道:“你要真生气了,就打我两拳,保证不还手!哈哈,

不过小乞儿我啊,到时候好歹是当皇帝的人了,咱哥俩私下比划就行喽。’”

张高峡低头望去,很难想像这么一个心性坚韧的年轻人,会流露出这种软弱的姿 态。

这一刻,她好像才真正认识这个叫赵铸的男人。

她蹲下身,轻轻帮他擦去泪水,从不知如何安慰别人的她,只好说道:“我以后都会在你身边的。

年轻男人嗯了一声。

一一一一

世道不太平。

徐凤年看了那封信默声道:“为什么?你想坐江山提着酒直接来北凉找我直接告诉我:小年,我就是要当皇帝你干不干吧?为何要偏偏差人送这信来?难道皇位真的可以大过我们的情谊吗?”

————

世子昔日好友片段

严池集沉默许久,等到孔镇戎终于不笑了,再次趴在栏杆上,轻声道:“你和李翰林都觉得我读书最多,只是年哥儿天生聪明,才比我更会讲道理,其实不对。我是很后面才想明白,其实当时我们家暗中离开北凉,其实年哥儿很早就知道了,所以最后一次相聚,他才会独自跟我说着那番醉话,他说那书上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别怕,书上还说了,人生何处不相逢,一桌宴席撤去,总有摆下一桌宴席的机会。”

孔镇戎无言以对。

想说什么,说不出口。

想喝酒,也无酒可喝。

严池集转过头,满脸泪水,望向孔武痴,“我知道,我们四个,再加上我姐和李负真,我们六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聚在一起的机会了。”

孔镇戎点了点头。

严池集像个犯错的孩子一般,抽泣道:“年哥儿他骗我!”

孔镇戎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臂,按在这个年轻人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就像当年徐凤年对待严池集一样。

……

刘怀片段

老人突然间神情坚毅,极具威严,不输那些品秩更高权柄更重的中枢大佬,沉声而言,皆是老人积攒了大半辈子的肺腑之言。

“我及冠之年入京城,便有个愿望,那就是有朝一日若能跻身庙堂,必不让我刘怀在京求学之困境窘态,在后辈北凉士子身上重蹈覆辙!”

“刘怀必不让北凉士子买书买笔之时,所耗银钱便要更多! ”

“刘怀必不让北凉士子与人言语之时,因乡音而惹人白眼! ”

“刘怀必不让庙堂之,上,无北凉士子为国发声,为民请命! ”

这位国子监左祭酒脸色发红,停顿许久,冷笑道:“如今世人畏我凉党齐心,骂我凉党跋扈尤其恨我凉党骨头最硬! ”

凉党这个说法,在离阳朝廷上,向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没谁敢直接挑明,不曾想倒是被视为凉党中坚大佬之一的刘怀,在今天亲自诉诸于口!

“在我刘怀心中,有凉党,老一辈当中,只说跟我差不多岁数的,有的已经走了,有的还在世,例如老首辅陈望,有老尚书省孙寅,有老翰林严池集,都是!京城之外,寇江淮,谢西陲,陈锡亮,曹嵬,郁鸾刀,李翰林,陆丞清,皇甫枰,宋岩,常遂,洪新甲,曹小蛟,汪植,洪书文,洪骠等等,,他们皆是! ”

老人哈哈大笑,自问自答道:“这么多日后要名垂青史的大人物,皆是我们凉党成员,你们怕不怕?我自己都怕啊!

老人挑了挑眉头,满脸鄙夷道:“啥?你们说我好像忘了那位?那个很早就躲去江南道隐居的老侍郎老学士?因为他啊,根本就不是个东西嘛,当然了,我骂他不是个东西,已经骂了很多年了。

不过你们可能不清楚一件事,这个老东西在晚年也是试图想要以北凉人氏自居的,只可惜他晋兰亭一门心思想要认祖归宗,可咱们当老祖宗的,根本就不乐意认这个孙子嘛。 ”

老祭酒之前自称吵架第六,仅在当官之前,只是听这些骂人不带脏字的言语,这个所谓的第六,分量十足啊。

老人骤然高声道:“离阳兵部,先后三任尚书七侍郎,寇江淮!曹嵬!郁鸾刀!之外七位正三品侍郎,皆出自当年北凉边军!”

“四十年,武将美谥,半出北凉! ”

“何其壮哉! ”

“我北凉!何其壮哉! ”

“你们不要忘记,你们今日之衣冠大袖,你们的腰玉琅琅,你们的高谈阔论,是祥符初整整四年,北凉铁骑先后以战死三十二万人的代价换来的!是昔年那座北凉王府、如今的经略使府,用那里的清凉山三十二万块有名字的石碑,换来的今天!”

“别地读书人如何想,我管不着,也懒得管。但是你们这些出身北凉的读书人,我刘怀只要在世一天,就希望你们能够牢记一天!”

“最后,我最后说一句,你们记住那个人。”

“他姓徐!”

已是极其口无遮拦的老人,到今天最后,老人都没有喝一口绿蚁酒,而那仅剩一句话,也始终没有说出口。

这句话太过忌讳,也太过沉重。

无他无中原。

————

大战开启片段。高能!

天将亮未亮,拒北城藩邸,后堂宅院,一-栋屋内烛光煌煌。

一柄凉刀搁在桌上,一位年轻人开始默默穿起那件藩王蟒袍。

屋外,有位年轻女子身穿缟素,捧着紫檀剑匣,神情坚毅,她安静等候他出门。

同在藩邸内,一宿没睡的薛宋官缓缓坐起身穿上靴子,抱起那架古琴,轻轻推开房门。

武当山老真人俞兴瑞,刚好在小院内打好那套创自小师弟洪洗象的拳法,神清气爽,负剑离开院子。

一位白衣白发白眉的老人坐在石凳上,桌上剑匣大开,老人一手持剑,两根手指一寸寸崩碎剑身,轻轻丟入嘴中,如嚼黄豆,老人随手丢掉仅剩剑柄,瞥了眼空荡荡的剑匣,缓缓起身,笑了笑。百年剑气满腹间,是该一吐为快了。

一栋小院的石阶上,身为吴家剑冢当代剑冠的年轻剑客,蹲在那里,猛然起身,转头望了眼背有一柄古剑素王的剑侍翠花,后者破天荒睁开眼眸,对他嫣然一笑。

有一栋小院,武帝城师兄弟二人,同时走出房门,玉树临风的王仙芝大徒 弟摘下腰间一柄凉刀,高高抛给另外一人,而后者也会心一笑,将昨天送到手上的两柄名剑蜀道扶乩,一柄丢给了师兄。两人

一人悬佩凉刀一人悬佩名剑,动作如出一辙最终各自悬佩刀剑,大踏步并肩走出院子。

一位白布绑腿的中年男人在出门后,转身向站在门口的苗女媳妇挥了挥手,她笑着朝他伸出大拇指。

同一栋雅静小院,年迈儒士在屋内放下手中那本圣贤书,正衣襟而起。坐在一旁的年老剑客举杯喝了一半杯中酒,然后倒酒在那柄出鞘长剑之上。屋外,魁梧老人抱刀而立,闭目凝神,等候两位老友。

拒北城藩邸的议事堂之前,那座木牌坊之下有人斜提铁枪,身边站着东越剑池的宗主。

拒北城内一处,紫衣女子蹲下身,将裙摆系了一个小结。

拒北城南城头,相貌平平的中年剑客盘腿而坐,横剑在膝,眺望远方,似乎等待日出东海。

这座城头不远处,站着一位白衣人,正在仰头痛快喝酒,身边那位朱袍女子,神情安详。

年轻藩王穿好那袭蟒袍后,佩好凉刀,在即将打开屋门的时候,稍稍停顿,然后猛然拉开。日出东海,霞光万丈。

天地之间,西北塞外,阳光恰似一线潮水,由东向西缓缓推进,带来无限光明。

拒北城城头之.上的一杆徐字王旗,城外北莽大营中央地带的一杆大旆,几乎同时被阳光映照

北莽大旆之下,北莽太子殿下骑乘一匹汗血宝马,身披绚烂金甲,正在向南方城头眺望,志得意满,满脸笑容。

而城头那杆王旗之下,筑有一座高出城头走马道丈余的擂鼓台,一名身穿缟素的年轻女子拾阶而上,站在一架牛皮大鼓之前,只见她摘下背后剑匣,重重砸在地面上,然后上前一步,似乎犹豫了一下,终于深呼吸一口气,拿起那根鼓槌

紧紧握住。那些经历过春秋战事的拒北城老将糸老卒,看到这一幕后,都不可抑制地激动起来。

也许如今的北凉边军,雄甲天下的北凉铁骑真正的中坚力量,已经属于李陌藩、刘彦超、宁峨眉这些正值壮年的赫赫武将,甚至不需要多久,兵权还会转交到郁鸾刀、曹嵬、寇江淮谢西陲这些更年轻的武将手里,

这就像一个人的生老病死,不容抗拒,可在那些北凉老人心中,尤其是亲身经历过春秋定鼎之战西垒壁战役的老卒,对于那架大鼓,那袭白衣缟素,最是记忆犹新。对于这座雄踞西北边关国门的崭新城池而言,仅次于挂匾的重要事情,并非大将军藩邸正式建成,而是在外人看来相当匪夷所思的筑台架鼓!

这架大鼓来自清凉山库藏,徐家已经珍藏多年,就连鼓槌也一并历史悠久,大鼓制成于西垒壁战事之中,在人屠徐骁封王就藩西北之后,便跟随徐家军一同进入北凉。

自古兵家便有闻鼓声而进鸣金声则退一说,也是击鼓鸣金的来由,按照大秦时代的阴阳家阐述,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是天理循环,鼓以木制,寓意气机生发,故而擂鼓上阵,而秋属金,当收敛,在兵事上便用来象征收兵撤退。

中原听说西北徐家在退出中原去往边陲后,北凉蛮子便有了个“西垒壁后,徐家不闻金声只擂鼓”的传统,离阳朝野那边大多将信将疑,天底下的军伍,不管何等雄壮精锐,哪能真正做到只战不退,想来肯定是夸大其词的说法。

鼓还是那架牛皮大鼓,女子却并非当年的女子了,可剑匣依旧,白衣缟素依旧,倾城倾国更是依旧。

女子转头望向走马道,那个修长背影正缓缓走向城头中段位置,走向悬挂匾额的那处城门上方,他身穿来自陵州金缕织造局的藩王蟒袍,在阳光照耀下,那件黑金蟒袍熠熠生辉。

似乎是感应到女子的目光,年轻人转头回望对她笑了笑。

原本有些志忑不安的绝色女子顿时心境安宁心安处即吾乡, 她从不曾对他说过,只要视线所及能够望见他的身影,她便心安。

她低头瞥了眼脚边的那只紫檀剑匣,然后缓缓抬头,眼神坚毅起来,她双手持鼓槌,准备擂鼓,她如今要像当年那名姓吴的女子剑仙一样,一鼓作气,为北凉为西北,为他壮声势。

有白衣缟素女子那次重捶大鼓之后,带着哭腔高喊道:“不许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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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宗师亮相拒北城片段

拒北城城头之上,女子擂鼓。

这大概是北凉第一次向这方天地放声。

循着鼓声,当徐凤年出现在城外后,一道道身形如同一颗颗流星,纷纷坠落在拒北城外的地面之上,与年轻藩王同处一线,向北而立。

位于年轻藩王左侧,是一位由西蜀赶赴北凉的中年剑客,武评四大宗师之一,邓太阿。

他双手负后,腰间悬双剑,大风拂面,让这位因为相貌平平而常年行走江湖,却从未被人识破身份的桃花剑神,终于流露出一种天下剑道唯我独尊的剑仙风采。

年轻藩王右侧,是一袭白衣,正是拥有北莽公主坟大念头和离阳逐鹿山教主双重身份的魔头洛阳。

她没有转头望向徐凤年,而是目视前方淡然道:“你失约了。”

年轻藩王微笑不语。

徐偃兵手持铁枪重重落在邓太阿左侧,轻声道:“不曾想今生还有机会与桃花剑神并肩作战”

邓太阿简明扼要地回答道:“我亦是幸甚。 ”

一袭紫衣飘然落地,轻轻跺脚,裙摆打结处轻轻松开。

轩辕青锋笑意释然,如天真无邪的世俗女子当年那场大雪坪变故之后,这位惊才绝艳的女子第一次如此轻松。

此战之后,你我再无相欠,那就再无相见好了。

朱袍徐婴落在白衣洛阳身侧,转头嫣然一笑,满脸欢喜,看着她与他。

白衣白发的隋斜谷落地后,抬起那条独臂,双指捻动雪白长眉,这位吃掉世间无数名剑的老人依旧不曾佩剑,只是轻轻吐出一口气。

杯酒满日月,吐气摧五岳。

目盲女琴师薛宋官抱琴而立,脑袋微斜,并拢双指轻轻按在琴弦之上,一触即发。

叩指问长生,叩指断长生。

吴家剑冢当代剑冠吴六鼎望向前方的北莽大军,啧啧笑道:“比起咱们吴家老祖宗当年遇上的阵仗,可要大了不少,以后定要跟温不胜好好吹嘘一番,走过这一遭后,小爷我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了。”

一直闭目示人的剑侍翠花转头睁眼望向城头看了一眼那位擂鼓如雷的白衣女子,收回视线后,小声说道:“我是不是丑了些,脾气也差了些?”

吴六鼎愣了愣,咧嘴笑道:“翠花!自从吃过了你的酸菜,你便是我吴六鼎此生第一等的良配佳人!必须的!”

不远处背负一柄桃木剑的武当大真人俞兴瑞闻言哈哈大笑,“你这小子,倒有几分贫道那位小师弟的风采。 ”

另一边,刀法宗师毛舒朗、年迈儒士程白霜与南疆龙宫首席客卿嵇六安,三人并肩而立。

毛舒朗闭目养神,手心抵住腰间刀柄。

嵇六安眯眼望向北方,如同淘淘洪水涌来的北莽大军,泰然自若。

韦淼用蹩脚的中原官腔问道:“柴宗主,听说东越剑池风景很不错?”

柴青山点头笑道:“不比你们十万大山险峻幽远,却也独具特色,韦先生以后若有机会去我东越剑池做客,我定当拿出那三坛子自酿杏花酒待客! ”

最右侧,于新郎和师弟楼荒各自腰间刀剑,佩剑分别是跻身世间十大名剑之列的蜀道扶乩,佩刀则只是寻常的北凉战刀。

楼荒一本正经说道:“你别忘了约定。”

于新郎一笑置之。

西北关外,一线之上。

那一天,拒北城外,北莽孤注一掷,四十万铁骑压境。

穿上藩王蟒袍的徐凤年独自掠下城头,腰佩凉刀。

姜泥身披缟素,登上城头,将紫檀剑匣重重竖放在战鼓之下,她深呼吸一口气后,双手拿起鼓槌,开始擂鼓!

当第一声北凉战鼓在天地间响起。

城外独自站在北莽大军阵前的徐凤年,鬓角飞扬,双袖飘摇,飘然如神仙。

一道身形如流星坠落在战场上,刚刚站在徐凤年左侧,中年人双手负后,腰间悬挂一柄寻常铁剑,洒然道:“邓太阿在此!”

鼓声中,又一道身影急坠而下,站在了徐凤年右手边,她只是高声说出自己的名字,“大秦!洛阳!”

一人持枪从天而降重重砸落在战场上,高声道:“北凉徐偃兵!”

一袭紫衣如虹掠下,女子神色冷漠道:“徽山大雪坪,轩辕青锋。”

一袭腥红如血的袍子飞旋而下,“徐婴!”

一声声战鼓。

一道道流星坠落。

在年轻藩王左右两侧依次排开。

“隋斜谷!”

“东越剑池柴青山!”

“武当俞兴瑞!”

“吴家剑冢吴六鼎!”

“剑侍翠花。”

“西蜀薛宋官。”

“龙虎山齐仙侠!”

“武帝城于新郎!”

“楼荒!”

“龙宫程白霜!”

“南疆毛舒朗!”

“南诏韦淼!”

徐凤年一步一步走出阴影。

城上城下,只见这位离阳异姓王一把扯掉那件蟒袍!

衣衫如雪。

一如当年白衣出凉州!

这个不再做什么狗屁离阳藩王的年轻人,没来由笑脸灿烂,然后抬头朗声道:“徐骁嫡长子,徐凤年在此求死!”

在北莽骑军和拒北城之间的那条横线之上,十八人,十八位武道宗师,就这么齐聚拒北城外。

江湖千年未曾有,以后千年更不会有。

什么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这就是。

北凉铁骑的马蹄声战鼓声,何其壮烈。

西北关外,大军阵前,那一声声自报名号,又何其尽显中原风流?

姜泥擂鼓如雷,怒喝道:“杀!”

绝代风采一如当年北凉王妃吴素。

徐凤年握紧凉刀,默念道:“杀!”

几乎同时,一线之上的所有宗师,都念了一个杀字。

他们要以十八人,拒敌四十万骑军!

十八中原宗师而至,浩然赴死!

……

世子妻管严片段…

就在徐凤年百思不得其解的关头,邓太阿轻轻咳嗽一声后,瞬间消逝不见,徐凤年下意识望向紫竹栅栏那边,竟然连那头老毛驴也一并消失了。

脸色铁青的徐凤年僵硬转头,举目望去,果然,茅屋东北角的那块菜圃内,有些原本长势喜人的绿意已经给啃得荡然无存,就像- -幅出自名家手笔的山水画,给无知稚童挖出了一个窟窿!

之前曾有白衣僧人大踏步转身入屋拎出菜刀,徐凤年也是如出一辙, 咬牙切齿地跑回茅屋,火速摘下那把悬挂在墙壁上的凉刀,出屋后愤懑至极道:‘“邓太阿!有种就别跑!老子今晚上请你吃驴肉火烧!”

同为武评大宗师,邓太阿一旦刻意掩饰气机,就算是徐凤年也无法捕捉到蛛丝马迹。徐凤年蹲在地上,长吁短叹,真他娘的是好大一桩无妄之灾啊。

当徐凤年眼角余光瞥见远处姗姗而来的一袭衣裙,如遭雷击,屋漏偏逢连夜雨!徐凤年不愧是头顶异姓王和大柱国头衔的人物,当机立断,别管什么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能躲一天就是多活一天啊。

于是在徐凤年长掠而去的时候,背后传来姜泥那满腔悲愤的嗓音,“ 姓徐的!你今天死定了!”姜泥背负紫檀大匣猛然御剑升空,气势如虹,她踩在大凉龙雀剑身之上,飞剑骤然悬停后,她红着眼睛俯瞰整座大莲花峰,杀气之重,惊世骇俗。”

一方小菜圃, 能够让两位武评大宗师先后视若雷池,不得不说让人匪夷所思。

————

北凉片段

“北凉参差百万户,其中多少铁衣裹枯骨?”

“功名付与酒一壶,试问帝王将相几抔土?”

“山上走兔,林间睡狐,气吞江山如虎。”

“珍珠十斛,雪泥红炉,素手蛮腰成孤。”

“十万弓弩,射杀无数。百万头颅,滚落在路。好男儿,莫要说那天下英雄入了吾觳。小娘子,莫要将那爱慕思量深藏在腹。”

“来来来,试听谁在敲美人鼓。来来来,试看谁是阳间人屠?”

……

北凉《镇灵歌》总计一千零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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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战拓跋菩萨片段

拒北城的城墙下,在荫凉的阴影中,背对战场的徐凤年依旧握住李凤首的脖子,后者紧紧贴在墙面,上,整张脸庞血肉模糊,身躯更是用粉身碎骨来形容也不为过。

徐凤年笑问道:“上次拦腰斩断都没死,不过这次是总该死了吧?”

这名真实身份极为隐蔽且显赫的北莽一截柳微微咧开嘴,似乎想要快意大笑,却笑不出声来,沙哑含糊道:“我啊?早就生不如死了,有你徐凤年陪葬,不亏的。 ”

徐凤年哦了一声。

李凤首缓缓闭上眼,如释重负,如获得最大解脱,断断续续道:“放心.....我这次是真死了

只不过最后告诉你一个秘密,不用拓拔菩萨帮我报仇,我李凤首 自己就可以,徐凤年,你信不信?”

徐凤年拧断他的脖子,笑道:“你猜?”

随手丢掉尸体,徐凤年转过身,抬头望向天空。

他知道拓拔菩萨在等什么。

先前北莽早就谋划好的天道镇压,有两个作用,先是消磨他的北凉气数,这是天上仙人最在意的事情,接下来顺便才是摧破自己的体魄,为那位北莽军神再次锦上添花。

只因为没有料到赵长陵为首的众多谪仙人落在北凉,为北凉增添那么多气数,加_上之后邓太阿手持太阿赶至,凌空一剑斩去,使得那道只愿针对自己的光柱不得不提早撤去。

至于半数天道到底在何处,徐凤年不知道,也不在意,不过肯定与这位死绝了的一截柳有关系,差不多是李凤首作为引子,谁杀了这位李密弼的私生子,就要惹来下一道镇压,徐凤年确信自己就算不主动杀李凤首,这个疯子也会伸长脖子让自己砍,说不定李凤首更深一层的身份,会是某位谪仙人,前世要么是被徐骁灭国的亡国君主,要么就干脆追根溯源到了大秦之前

总之就是靠讲道理便几辈子都掰扯不清的陈年旧账,徐凤年早就看开了,债多不压身,但既然没下辈子了,我就在这辈子把它给解决干净!

徐凤年一步一步走出阴影。

城上城下,只见这位离阳异姓王一把扯掉那件蟒袍!

衣衫如雪。

一如当年白衣出凉州!

这个不再做什么狗屁离阳藩王的年轻人,没来由笑脸灿烂,然后抬头朗声道:“徐骁嫡长子徐凤年在此求死! ”

拒北城内的北凉边军,拒北城外的北莽大军如同簇拥在湖底的游鱼,在仰头望向那一层涟漪阵阵的如镜湖面。

万里无云!

然后仿佛有两颗巨石砸入湖面,破开湖面,直坠湖底!

两道身影同时轰然落地。

大地震动!

那抹辉煌的金黄色落在北莽大军之中。

那道白色身影则落在拒北城城门之前。

两道刚刚从天而降的身影,几乎同时对撞而去!

一人从北向南!一人从南向北!

先前虚无缥缈的那份气数之争,在天上的方丈天地之中。

北莽军神占尽优势。

年轻藩王被李凤首蕴含的剩余天道,削尽了气数。

但最后仍是被徐凤年悍然破开那方世界,重回人间。

那么接下来就是再无束缚的人间之战了!

当两道长虹在北莽大军腹部撞击在一起之时声势之大浩然,以至于附近数百骑瞬间倒~飞出去,连人带马不等摔落地面,就已直接暴毙。

那抹金黄色魁梧身形直接倒滑出去,一退数百丈!

而那道白虹则是倒撞在拒北城城墙之上,双肘抵住墙面,绝不让自己后背撞靠城墙!

双方皆绝不换气,反而以比倒退之势更为迅猛的速度,再度在先前那条直线上剧烈撞击。

这一次相撞之地,要稍稍偏向南方一些,因此又有被殃及池鱼的数百北莽骑军,人马皆飞!

北莽大军完完全全停下向南推进的脚步,是不敢。

哪怕拒北城外十八位宗师,将近已死半数,剩下半数又有半数彻底失去战力,可当北莽蛮子亲眼目睹这幅震撼人心的恐怖场景之后,人人呆滞。

两道虹光,一次次快过先前的轰然相撞,等到不幸位于那条直线上的北莽大军,贯穿拒北城下到四十万大军最后方的那条线上,等到那些人终于来得及向两侧疯狂逃命四散,已是整整二十余次撞击之后!

在这条直线之上,任你是天象境界高手,只要挡住了双方去路,定然转瞬即死!

不知有多少北莽步卒骑军,不知有多少百夫长千夫长,不知有多少南朝将领北庭权贵,就那么莫名其妙死了。

后世曾有武道宗师发自肺腑地感慨:拒北城外一役,大概只有吕祖与吕祖之战,才能媲美。既然世间吕祖唯一人,那么两人之战,千年未有!

接下来那次声势更为惊人的碰撞,便是寻常士卒都能够肉眼可及那道砰然激荡出去的气机波纹。

这一次,那道金黄身影差点直接退出大军战场!

那位北莽军神身形稍作停顿,然后一步一步向前踏出,怒吼与脚步皆响如雷声大震:“徐凤年!我要你全身筋脉尽断,窍穴尽毁! ”

拓拔菩萨显然已经怒极,一掠向前,直撞拒北城下同时动身的徐凤年。

这一次,换做徐凤年整个人都嵌入拒北城的城墙之中。

众人终于能看清楚拓拔菩萨的魁梧身影,十八条粗如碗口的金色蛟龙,环绕身躯急速游走,他大声冷笑道:“我看你还能剩下几斤鲜血,继续沸腾转为气机!”

一袭白衣的徐凤年落回城下,全身上下染尘不染,果真没有半点鲜血痕迹!

拒北城城头的擂鼓台之上,那鼓声不曾停歇片刻。

擂鼓不停的姜泥满脸泪水,她根本不敢去看徐凤年。

她突然高声道:“北凉寒苦参差百万户,多少铁衣裹枯骨!’ ”

来来来,试看谁是阳间人屠!

来来来,试听谁在敲美人鼓!

背对拒北城,背对城墙下那些仅存的中原宗师,那位早已撕去藩王蟒袍的年轻人赤脚站在城外,听到城头的声音后,沙哑道:“放心,我绝不会输! ”

徐凤年仰起头,深呼吸一口气,怒喊道:邓太阿! ”

天空遥远处,传来笑声,“我已至天门外,你放手厮杀便是。 ”

一一一一

桃花剑神邓太阿,已步步登天,一人仗剑,来到天门之外!

邓太阿悬空而停,横臂且横剑,笑问道:“试问天上仙人,谁敢来此人间? !”

一一一一

徐凤年闻言后随即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北凉三十万铁骑、整整二十年的积郁之气

都一起吐出胸腹。

他笑了笑,自言自语道:“那我可就真要来一次人间无敌了!”

只见这一袭白衣,脸上神情快意至极。

如释重负。

容我暂且不管那中原狼烟有几缕,且不管两国边关战事之胜负,且不管那离阳朝廷有骂声几句,且不管你北莽百万骑大军又如何,且不管清凉山有名石碑有几座.....

容我徐凤年只做一回徐凤年。

徐凤年哈哈大笑道:“天地人间!且待我徐凤年伸伸懒腰! ”

年轻人果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一条似有形又似无形的雪白巨蟒,骤然现身只见这如同山峦的庞然大物盘踞于拒北城,出现在年轻人身后。

它那蟒首探出那座巍峨的拒北城,向北方整座草原,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个魁梧身形如同一颗陨石坠落在北莽大军腹地,是被人从极远处丢掷而来。

大坑之中,拓拔菩萨,血肉模糊,生死不知

一一一一

人间之上,,天门之外。

总计九九八十一位仙人,在以神仙之姿走出天门后,无一例外都沦为了四散而落的谪仙人。

桃花剑神。

剑术如何?

剑术通天!

之前被十二人仙人、其中天上剑仙便有四位一起逼退三千丈,却最终仍是只有人间桃花剑神一人仗剑,重返此地。

邓太阿一手倒持太阿剑,一手举起,作双指轻叩门扉状,笑问道:“客又至,当如何?”

那座辉煌天门之内,终于没了动静。

自凉莽开战以来,这四年中,看不完的战火硝烟,听不尽的战鼓马蹄,打不完的仗,杀不光的人。

也许将来史书会用波澜壮观四个字来形容这场战争,但作为身处其中的当局者,没有谁能够真正喘口气。

……

可惜可叹,那支百万大军一路南推,直到碰到了那支无敌天下二十年的铁骑,碰上了离阳千年难遇的疯子,老爹是疯子,没想到儿子也是疯子,三十万铁骑更是为了一个徐字而死战不退!

……

前方高能!北凉小公主片段

徐凤年翘起二郎腿,享受这份难得的安宁。

徐凤年一直觉得自己比徐骁差太多太多了。

领兵打仗是这样。

当爹,更是这样。

徐骁这个爹,留给他一个世袭罔替的北凉王,三十万铁骑,给了他徐凤年整整二十年时间的年少轻狂,在北凉,他这个世子殿下曾经比当太子还要逍遥。

这是所谓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而轮到他当爹了,自己的孩子又在什么地方?

这是不是积恶之家必有余殃?

耳畔传来轻柔的嗓音,“想家啦?”

徐凤年感慨道:“是啊。”

小丫头有样学样模仿徐凤年翘起二郎腿,一晃一晃,断断续续哼着一支临时新编的曲子,“萤火虫啊萤火虫,乖乖跟着我回家……”

反正颠来倒去,就一句歌词。

不知过了多久,听不到歌声的徐凤年发现小姑娘已经沉沉睡去了。

怕她着凉,徐凤年脱下袍子,动作轻柔,盖在她身上。

徐凤年看着天空,一夜到天明。

一宿都缩在温暖袍子里的小姑娘打着哈欠醒来,看到那人盘腿而坐,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凤年转头笑问道:“小丫头片子,你要不要去我家玩,管吃穿睡哦?”

她一脸不屑道:“不去。”

兴许是怕这么干脆利落地拒绝别人好意有些伤人,她咧嘴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不能胡乱瞎逛的。”

徐凤年伸手揉了揉她那小鸡窝一般乱糟糟的头发,“没关系,以后我再来找你玩。”

“下次你来,能带鸡腿不?”

“能。”

“拉钩?”

“行啊。”

大人小孩很郑重其事地拉钩。

徐凤年的笑脸不变,但迅速起身望向城门方向。

小黑妞先是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然后环视四周,顿时面无血色。

成百上千的黑点直接在屋顶上飞掠跳跃前进,直奔她的这个小家。

徐凤年轻声解释道:“别怕,那些人都是找我来的。我事后肯定帮你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保管隔三岔五就有鸡腿吃。”

先前他在南朝几州境内迅猛游曳,神出鬼没,北莽哪怕有练气士盯梢,一时半会也抓不到机会调动兵马来堵截,可北庭腹地的宝瓶州就不一样了。

看情形,不但蛛网算是倾巢出动了,还加上数支精锐铁骑疾驰而来。

只是那小女孩却嘴唇颤抖,颤声道:“不是的,都是找我的。”

她猛然一推徐凤年,尖声喊道:“快逃,你快逃!别管我!”

徐凤年一脸错愕,低头看着不知为何仓皇失措的孩子,她扯住他的袖口,抬头红着眼睛哽咽道:“娘亲走了,徐叔叔走了,童贯哥哥为了我也断了一条胳膊,都是我害的……你走啊,快走啊……”

徐凤年如遭雷击。

小女孩松开手,手忙脚乱从屋顶另一处瓦片底下抽出一柄狭长木刀,赶紧塞给徐凤年,抬起手臂胡乱擦拭了一下泪水,挤出笑脸道:“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如果,

我是说如果,你哪一天能找到我爹,就跟他说这是我送给他的礼物,还有,我的名字徐念凉,还有还有,我的绰号叫小地瓜。”

她咧嘴灿烂一笑,“我爹叫徐凤年,是北凉王哦,很厉害对不对,我没骗你吧?”

眼看着那些黑点越来越大,她推了一把握着木刀纹丝不动的那个傻瓜,怒道:“还不走?!你真的会死的!”

徐凤年缓缓蹲下身,额头紧紧贴在她的额头上。

那一刻,他抱着她,他不仅泪流满面,还呜咽抽泣起来。

那些抱着必死心态进入胡笳城的蛛网谍子在附近屋顶上纷纷落定,看到这一幕,这一大拨冷血的死士,也有些目瞪口呆。

那个让整座北莽王朝瑟瑟发抖的北凉王,那个重伤武神拓拔菩萨至今还未痊愈的人间无敌手之人,在哭?

包围圈一层层累加,愈发厚重起来,但人多势众的蛛网死士每人都心知肚明,在这个男人面前,他们不过是用几百条人命去略微拖延时间的小卒子而已。

名叫徐念凉的小女孩眼神坚毅,握紧手里那把短小木刀。

徐凤年松开她,没有擦拭自己脸上的泪水,而是伸手帮她擦拭脏兮兮的脸颊。

“对不起。”

两人异口同声。

小地瓜的意思是她连累他这个不坏的陌生人了。

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也要说一声对不起。

不过想不通就想不通,反正看样子大小两个倒霉蛋都要死在这里啦。

她可不想在那些北蛮子面前哭鼻子,凝视着他的脸庞,嘿嘿笑道:“没事,放心啊,我不会笑话你的,谁都怕死,你看我刚才也哭了嘛。”

徐凤年站起身,低下头,仔细佩好那把按照凉刀形制被孩子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狭长木刀,悬在腰间。

他柔声道:“我找到你了,小地瓜。”

城内是蛛网死士。

城外四周各有一支人数都在万人左右的骑军。

旭日东升,东方霞光如潮水一线缓缓推进。

徐凤年一只手放在小地瓜脑袋上,眺望远方,轻轻说道:“小地瓜,爹没能保护好你娘亲,但肯定会保护好你。今天,我们一起回家。”

孩子呆呆站在徐凤年身边,然后哇一下哭出声。

从她懂事起,这是第一次哭得如此撕心裂肺。

哪怕跟娘亲分别离开敦煌城时,她也很懂事地没有哭出声,哪怕眼睁睁看着童贯哥哥被人砍掉手臂,她也只是捂着嘴没敢哭出声。

她大声哭喊道:“你没有保护好娘亲,我才不要喊你爹!”

“我想爷爷了,如果爷爷在的话,我一定让他打你。”

“你是天底下最大的坏蛋,把木刀还我,我不送给你了!”

“我才不要许愿快快长大去找你!”

徐凤年眼神森寒看着那些蛛网死士,听着伤心孩子的气话,这位名动天下的北凉王,嘴唇微微颤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他一手握拳,另外一只手的手心抵在狭长木刀的粗糙刀柄上。

这一刻,就算十个位于巅峰时期的拓拔菩萨拦路,就算全天下所有的一品高手都出现此地与他为敌,就算北莽还能有百万铁骑挡在前方。

徐凤年都毫不畏惧!

徐凤年依然泪流不止,但是笑意越来越多。

小地瓜,我找到你了。

徐凤年长呼出一口气,正要放开手脚大战一场,突然被她扯了扯袖口,他蹲下身,满眼疑惑。

她抽了抽鼻子,抬起小手,帮他擦掉眼泪。

徐凤年凝视着他的闺女,在他眼中黝黑黝黑却比世上所有孩子都要漂亮的小地瓜,微笑道:“你没有吹牛哦,你爹徐凤年真的是一个有一百层楼那么高的高手。”

说完这句话后,天地异象骤起。

胡笳城。

除了这座寺庙。

便是一整座胡笳城。

一栋栋高楼撕裂飞升,一堵堵石墙被撕裂向上,一棵棵树木拔根破土上浮。

夹杂有城内全部的兵器。

几乎所有死物都升入天空。

然后在这个小屋顶上,他腰佩狭长木刀,小地瓜拎着短小木刀。

这一对父女啊。

————

在他们归途在龙腰州边境地带,遇上一支向北而去的北凉边军,要长驱直入北庭草原的六千徐家铁骑!

背着她的他停下脚步。

她主动要求骑在他脖子上,张大眼睛,满脸好奇,使劲望着那支陌生骑军。

六千边军铁骑,同时翻身-下马,在看到那位骑在年轻藩王脖子上的小女孩后,人人神情激动,为首骑将正是战功彪炳的右骑军主帅李彦超,他率先抱拳高声道:“我北凉右骑军!恭迎公主殿下回家!”

六千人,齐齐抱拳高声道:“北凉右骑军!恭迎公主殿下回家!”

按照离阳律例,所有藩王之女,只是郡主。

可是北凉铁骑纵横天下,无敌二十年!何曾在意过中原朝廷的看法?!

————

世子与小乞儿片段

早年赵铸与陈芝豹一行人离别之后,张高峡在山顶上最后对赵铸说的那句话,她果然说到做到了。

很多年后,在那个祥符年号改为阳嘉的冬天她已经是离阳新朝的皇后。

已经改为太平城的京城内,在那座依旧没有改名的武英殿,那名身材修长的青衫男子腰佩凉刀,浑身浴血,缓缓走入大殿。

身后有一袭白衣,她腰佩春雷绣冬双刀,帮前者守在大殿门口,殿外是黑压压的数千禁卫铁甲。

已经贵为皇后的她,在那一天仍是仗剑而立就站在大殿之上,拦在两个男人之间。

一个是世间身份最尊贵的男人,一个是天下最无敌的男人。

曾是最要好的兄弟。

前者要杀后者,只是没有成功而已。

后者在步入大殿的那一刻,就将那柄凉刀放入刀鞘,这个动作,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浓重嘲讽

他的视线越过女子身形,没有说话。

身穿龙袍的新帝赵铸从龙椅上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挡在张高峡身前,与那个男人面对面对视。

张高峡颤声怒斥道:“徐凤年!你难道真要再次天下大乱? !你知道北凉和中原要枉死多少将士百姓吗? !”

那一袭青衫根本没有理睬这位母仪天下的女子,只是安静望向那一袭龙袍,问道:“为什么? ”

赵铸平静道:“小乞儿想请你喝最好的酒,可皇帝赵铸想永无后患,赵室子弟高枕无忧。就这么简单。”

那人笑了笑,又问道:“就不能坐下来,喝着酒,好好说?”

赵铸摇头道:“这就是为什么现在我赵铸能穿这件衣服的原因。 ”

看到那人伸手握住刀柄,赵铸只是闭,上眼睛纹丝不动,束手待毙。

张高峡刚要想向前冲出,她被赵铸一把死死攥住手臂。

脸色苍白的她五指松开,长剑颓然坠地。

是啊。

一座京城,数百位高手,整整三万铁甲,都不曾拦住他,她张高峡又如何阻挡?

她同样闭上眼睛,只是双手都握住了自己男人的手臂。

不知何时,她仿佛察到皇帝陛下向后踉跄了一下,好似被人一拳锤在胸口。

她猛然睁眼,转头后只看到赵铸一脸茫然,却毫发无损。

而那个人收起拳头已经转身离去,轻声道:“以后善待北凉,我会在京城以外的地方看着你的,小乞儿。 ”

那个男人和那位白狐儿脸,一掠而逝。

赵铸低下头,哽咽道:“小乞儿错了,真的错了 ”

除了她,已经无人听。

江湖从此去,一蓑烟雨任平生。

此生转身后,也无风雨也无晴。

金戈铁马。

写意风流。

慷慨激昂。

波澜壮阔。

浩然正气。

书声琅琅。

珠帘叮咚。

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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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高萌片段

京城外,两骑远行。

一场鹅毛大雪纷纷落人间。

白狐儿脸问道:“不后悔?”

青衫徐凤年微笑道:“只为北凉问心无愧。”

白狐儿脸满脸怒意,“可是你让我很失望!”

徐凤年脸色温柔,转头笑问道:“那怎么办?”

白狐儿脸冷哼一声,没有看他,破天荒有些脸红,用天经地义的语气说道:“徐要饭的!你做我的媳妇!”

大雪之中。

比起当年的一把绣冬,一把春雷。

如今多了一柄凉刀。

雪中的江湖,以他们而起,又以他们而终。

善始且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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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华与世子重逢片段

为首青衫男子环顾四周,然后抬起头,望着那个呆若木鸡的酒楼掌柜,嘴角翘起,高声喊道:“姓温的店小二!”

这一行人的出现,本身就是最大的奇怪光景,所以当这个英俊风流的男人喊话略显古怪,就没有人计较了。

原本一直懒洋洋趴在围栏上的酒楼掌柜,不知何时已经挺直腰杆,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泛红,听到楼下大门口那个男人的喊话后,嗓音沙哑道:“在。”

男人身边的那对孩子,都仰起脑袋,有奇怪为什么他们爹会这么“不好客”了。

那人又大笑问道:“有无美酒?”

二楼的酒楼掌柜深呼吸一口气,“有!”

那人接着问道:“有无好肉?”

二楼,那个已经离开江湖很久的瘸腿男人,扯开嗓子回答:“有!”

那人略作停顿,问道:“有无木剑?”

曾经狗刨走过江湖,也曾经在京城赢得过温不胜这个偌大名号的男人,咧嘴笑道:“没了!”

楼下男人哦了一声,高声道:“那有无……兄弟?!”

早已不是什么木剑游侠儿的酒楼掌柜,这个落魄离开那座江湖、然后在家乡娶妻生子的温华,抬起那条还没有折断的胳膊,挡在自己眼前,好像是不希望所有客人看到他的模样,用带着压抑的哭腔,笑道:“还有。一直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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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徐凤年终于又喝醉了。

在他走完第一趟离阳江湖后,然后回到凉州,回到那座清凉山,很奇怪,在那之后,好像就真的再没有喝醉过酒。

两拨女人孩子们,就坐在二楼远处的酒桌上,从头到尾,都不去打扰那两个喝酒聊天的两个男人。

徐凤年醉着说他找了个四面环山的地方,带着她们隐居。

说他们都认识的李东西,和一个叫吴南北的小和尚去了江南道,小和尚说要建造一座寺庙,因为等有了庙,就有了香客,有了香客就有了香火钱,有了香火钱,就算他成不了佛烧不出舍利子,也能有钱给东西买胭脂水粉了。

说他弟弟徐龙象也找着了满意的媳妇,那个叫慕容龙水的女子为了黄蛮儿,愣是从两百斤的胖子,变成了百来斤重的女人。

说他一定要找到那个叫陈芝豹的家伙,不相信这个狗屁白衣兵圣真的死了,一定要当面问一个为什么。

说他本来想要介绍温华一个叫赵铸的家伙认识认识,只可惜那个王八蛋太小气,连请人喝酒都不乐意,还是算了。

说一个曾经名字是赵篆的家伙,跟他的媳妇在北凉道陵州安家乐业了,当了个私塾先生,挺好的。

说前任武当掌教李玉斧走得不应该,不值当,哪怕那个年轻道士是为了天下苍生。

说你温华是没能瞧见那万千谪仙人如雨落人间的盛况,太可惜了。

说他不知道以后自己的徒弟余地龙,能不能弄真的成为陆地蛟龙,成为人间那最后一位陆地神仙。

说他徐家如今改成了北凉道经略使府邸,不能带你温华去那边摆阔了。

  ……

夜幕中,徐凤年醉得趴在酒桌上,温华也是一模一样。

已是醉得不省人事。

徐凤年说着不知是醉话还是梦话,“小二,上酒!”

温华还是一般无二,小声呢喃,“唉!客官酒来啦~”

原版视频奉上,转自b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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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段

有个大佬写的陈之豹番外,我超级喜欢,忘了在哪里了,一会找找出处

过了十年,二十年,兴许是三十年。一个邋遢老头走在一片竹林中。左边的夕阳余晖顺着那一层层的竹子洒落在了这老头的侧脸。然后老头煞有介事往夕阳方向抬了抬头,让这余晖沿着他的侧脸滑落到他的肩膀胸膛。憋着笑的老头,嘴角自顾自地“颤抖”着。心里想着,高手,像极了!绝对的高手!!

还是那么怀念和那个姓温的小二一起坑蒙拐骗的江湖。狗改不了吃屎。

老头的心情很好。他找了那个人很久了。今天终于有了消息。此次出行,正是要去见他。说是一直在找,其实也没有那么“用心“。不如说老头在等着。等着哪一天,他”找“到那个人了。等着哪一天,那个人愿意见他了。

沿着竹林小径一直走着走着,想着想着,江湖传言那个人死了,他不相信,可心还是有点悬着的,直到今天看到那个人,总算是放下了。那个人一身白衣,依旧如同年轻一般的儒雅,干净的脸庞,头发似乎有点灰白了。

一切都跟以前很像。

只是身后没了那柄用布包裹着的梅子酒。院子里有一张圆石桌,桌上放着一壶绿蚁酒和两个大碗,桌边放着两张圆凳,白衣坐在那张靠近家门口的圆凳上。看到远处那个邋遢老头走近,也没有起身相迎,只是悠哉悠哉地拿起酒壶,将一个大碗倒满,放到了邋遢老头走来的方向。然后又自顾自地,把自己的碗也倒满放到自己身前。做完这些事后,白衣将酒壶放到了桌旁,就这么坐在那里,看着慢慢走近地邋遢老头,等着。

邋遢老头走近后,也不说话,也没有坐下,嘴边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坐着白衣拿起被自己装满了绿蚁的大碗,向邋遢老头举了起来。站着的邋遢老头对着白衣笑了一下,也拿起自己身前那碗。在那张圆石桌上,两碗碰了一下。

邋遢老头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可是今天的夕阳还是没有落下,可能是给这个老头的高手风范”着了迷“。可能也想为这幅久别重逢的画面添点色彩。大片的金黄哗啦地从左边洒落在了这两碗绿蚁上。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竹林的声音。

很奇怪的是,率先打破这个安静的不是那个不做讲究的邋遢老头,而是这是当年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说话的白衣。就在碰碗后,把碗收回到自己嘴边,将要喝下之前,

轻声地说了一句”辛苦了!“。

邋遢老头听到了,就高兴地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也不接这个白衣的话。整个人就这么蹲在了剩下的那张凳子上,靠着那张圆桌,跟白衣大大咧咧地唠起了家常。

说他怎么从一个溺爱着“小女孩”的父亲,变成了一个也会害怕那个“小女孩”哪天真的嫁人了的糟老头。满脸的胡渣的,蓬松的头发,也披着那一身羊皮裘,唯独不敢抠脚,因为那就真的上不了床了。似乎这就是他印象中的高手风范。

开始他身边的几个女孩也会唠叨他,嫌弃他,让他好好整理整理,高手就有个高手的样子。他也会唯唯诺诺的答应过去。在这个糟老头心里,天下虽大,女儿媳妇最大。给他再大胆子,他也不敢明着跟他们过不去啊。

说他爹总觉得亏欠了他娘,他小时候也这么觉得。后来,这个新羊皮裘老头娶媳妇了。他也总觉着他欠着他的媳妇。可能是,习惯了。可是就是那所谓的长大了。轮到他当爹的时候。

他才发现,那个姓徐的驼背死瘸子,真他娘的是大智慧。

我就这么欠着,也不是不还,总在还,也总是觉得还不完,我一天没还上,“债主们”就天天赖着我。还着还着,就一辈子了。挺好。

说着,会心一笑。嘴里嘀咕一句“徐瘸子,好套路啊!”

白衣不喜欢说话,整晚就这么笑着听着。其中就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当邋遢老头说到自己变成这个邋遢模样的时候。白衣说了一句,”敬你一杯,宋玉树。“

十年修得宋玉树,百年修得徐凤年。

另一句是,当徐凤年唠完了家常,都已经了是大半夜。期间,白衣进屋去拿了几次酒。这次洒落在他们身上,酒上,碗中的变成了月光。安静,这次安静得很自然。也不知道这两个男人心里想着什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有着一些醉意白衣又一次举起了那个装满了绿蚁大碗,朝向了那月光。只是酒已喝光,这次真的只是一个碗而已。

”敬那个有着徐凤年的三十万北凉铁骑!“

徐凤年,看了白衣一眼,眼神低垂,呆滞地看着那张圆石桌

轻声呢喃

”也有陈芝豹。“

陈芝豹再没有说话。想起多年前,当初齐当国给他的那封信。

果然,一家人,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

补个北莽小女孩片段

大人笑道:“我很喜欢那首歌谣,唱来听听,要是好听,我会早些让你见到董叔叔。”

小孩转头看了一眼,撇头恨恨道:“你骗人的!”

大人哈哈大笑。

小孩子红着眼睛,自言自语道:“我想唱给爹娘听,他们听得到吗?”

大人轻声道:“我不知道。但你不唱,他们肯定是听不到的。”

小孩嗓音依旧空灵清脆,只是因为哭腔,愈发凄凉悲怆。

青草明年生,大雁去又回。

春风今年吹,公子归不归?

青石板青草绿,青石桥上青衣郎,哼着金陵调。

谁家女儿低头笑?

黄叶今年落,一岁又一岁。

秋风明年起,娘子在不在?

黄河流黄花黄,黄河城里黄花娘,扑着黄蝶翘。

谁家儿郎刀在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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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我为何喜欢它?因为雪中写出了我所憧憬的江湖,圆我一次江湖梦,雪中有浩然狂儒愿写春秋敬天地,有无双国士要为万世开太平!有白衣王妃身着缟素敲战鼓,有微瘸老将作了那阳间人屠。一口残茶,喝出百年写意风流。金戈铁马,太多精彩终归为一声小二上酒……

恨不得全部搬出来给大家看啊!

技术活儿,没法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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